警戒,随时候令……盛又安不像是恋战的人,新市难保一打就丢。若有情况,你那边一定要撑着,我这边压力一减,就把孙大天魄派过去支援你,前提是你得撑住了……”絮絮不断,想来那萧二不过三十一二,就操心地像个当家的老妈。若不是听筒里一声炸响,“嘟——”的一长个空音传来,萧开雁估计还能再换种说法从头嘱咐一遍。
握着听筒,那头康劫生已经在叫“五爷,南岸的电线出状况,信号断了!”
搁了电话,柳五没说什么。这当口断了话线,着实麻烦。到时候是进是退,是走是撤,萧二没了准信,消息过不来,是不是可以全凭他做主呢?万一他这边撤了,萧二那边又需要支援,这又该如何是好?
康劫生比他心惊,一下站起来,瞪着他要主意。
柳随风只道:“等萧师长那边话线接好罢——其余,他要我们在归义撑住了,撑到他派援兵过来,就这样……”
说着又回到庭前,望望天色,心不在焉地。他知道自己越发不在应战的状态了,话线断了也不着急,萧二说什么就照做,懒地去多想,去多想生路。与其说他镇定自若,不如说是浑浑噩噩更来得准确。还是有意识的浑噩,明知道应该多花心神如此这般,就是站着不动,瞄着头顶上的一撇云彩,能瞄上很长时间。等到被人打断,听鞠秀山他们隔一时汇报一次情况,还是望着那撇云,听见进去一半,丢掉了另一半。这不像他的作风,他知道这些人都还指望着他,他知道汨罗江那边的萧二还指望着他,甚至那个把守新市的盛又安也指望他的援力,但越是指望他,他越是懒得动弹。他并没有跟日本人作战的热望,他只是为了逃离一些东西才跑到前线来的;如今的情况是,对那些东西,逃不逃离都无所谓了。因为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八月末那盏放下的河灯带走了一切,望着那团渐去渐远的光亮,他清楚地感知,一些东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么想着,胃就有些难受,于是这一年一度的养生又要开始。天气稍凉,就要灌了水袋捂着,好一些就起身亲自熬粥。可以叫康出渔来干这事儿的,但是不想,嫌弃那老东西,只肯叫那小司机过来打下手。小司机杀鸡氽水,他慢慢地淘洗糯米,完了再一点一点仔细地切葱姜。砂钵装水,炖到灶上,鸡和米均匀放进去,洒上葱姜,鼓起旺火。小司机进屋收拾去了,忙完一圈,捧着一摞脏碗过来刷洗。柳五收了小火,支着筷子小心地挑出葱姜,望望小司机勤恳的模样,比起营里那些丘八,真是顺眼太多。咕嘟咕嘟地,乳白的糯米泛了泡,蒸汽氤氲,柳随风忽地想道:把这小子弄来军中,也算难为了他。长沙这次打完,还是让他回后方去罢,这些个地方,终归不可久待……极不寻常的念头,也不知如何冒出,就是看着小司机那卖力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可怜。原来他也会觉得人可怜——真是天地要变色了,原来他也是会觉得人可怜的!
可怜着别人,自家的胃却继续难受着。一手横在腹上按抚,另一手揭了盖,木勺缓缓搅动。白汽升腾,湿漉漉地沾上眼睫,一扇一眨间,整个眼睛都感到些微凉的湿漉的涩,像是要流泪的样子。却不讨厌这种感觉,搁了佐料进去,搅动片刻,舀起一点,送到嘴边尝——
“轰!”“轰!”门摇窗动的两声,震下塔灰絮落。白色的粥上立刻缀了灰点,盯着瞧了半晌,院子里早已叫成一片,“五爷!鬼子打来了!”“团座,西边有日本人过来了!”
西边?西边的上村支队已经来了麽?柳随风勺子还在手里抓着,闻言略顿,然后木勺一撂,三脚两步往宅子的二楼跑,边跑边道:“两处炮台对着西边开火!鞠秀山小郑带队到各户据点,架枪拦截!康劫生向司令部挂电话,说上村攻过来了,萧师长联系不上!老康骑我的马,由东边出去到南岸阵地,报告萧师长归义遇袭——”
几下跨到二楼,举望远镜对着西边观察,那一抹抹黄绿大耳的日本士兵,跟汲汲不屈的幽灵也似,罩着灰土炮尘,一点点往这边逼近。枪声嗒嗒,西北角一处射手已然中弹。那一点上一哑,立刻被日军占了。一处哑火,导致另一处压力倍增,日本人的炮轰塌了半边房顶,又一个火力点失去了。
柳五搁下望远镜,一颗心在下沉。没有人预料到上村支队就这样来了——他们如何过得汨罗江?新市还在归义前头挡着,难道新市已经陷落了?然而没有时间弄清,搜罗了库存的弹药,在二楼放置好,取了其中一架轻机枪,拎着跑下楼梯,“三营的人,一连留下造街垒!以这个屋子为中心,架好火力点!其余的跟我出去,支援一营二营!”
迎面碰到康劫生,“五爷,司令部来电报,新市也遭袭了!怕是日本人混装成难民,偷溜过来的!司令部让我们先顶一会儿,他们想法跟萧师长联系——”
听了却不发一语,柳五已经开始清点人数。一转身,见到康出渔那老东西还在院子里蹿,轻机枪口直接对准了他,“你怎么还没走?!”祸不单行。此时此刻,他唯有寄望于君子情怀的萧二,而不是素昧平生的薛崇。他当然可以在归义顶着,只要有弹药,只要有人。但是弹药会打光的,人是会死完的,他们是不是要顶到那种程度呢?
出乎意料地,康出渔一下子老泪纵横,“五爷,我带劫生一起走行不行?或者让劫生去叫援兵,我留下来。我还挺能打的,我当年立过功,帮主知道的……”
一阵风过,秋叶飘落,柳随风的身子那么凉了一凉。枪口低下来,他莫名地又对着天上云望了一会儿,然后叫道:“康劫生。”
康劫生一惊,“到!”
“你跟老康一起去向萧师长求援,告诉萧师长,我会带团一直守在归义,守到他派人来。”柳五目光落下,对着康劫生,语气平平,“我们这个团命运如何,就全仗赖你们父子了。”
康出渔一听,抹脸泣道:“五爷,我一定不辜负你交代的任务,我一定第一时间求萧师长派人支援,我跟劫生马上就走,我们爬也要爬了去……”
康劫生倒是镇静一些,却也激动道:“五爷你放心!我一定亲自领援兵回来!”眼睛亮得像点着了星火。
柳随风只对他们手一挥,便不再理会,带着两个连的人朝外走。走到门口,发现队伍后跟着小司机,那小子居然也揣了短柄枪,要跟着去短兵相接。
“你就不要来了!”柳随风横枪一拦,看到那小子略一畏缩,语气一缓,“你去帮着造街垒吧,会用得到的!”
小司机踌躇一下,点头应下。
柳五再不耽搁,领着人往西头去了。
☆、血里故人(下)
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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