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去,几近年关,风吹雪舞了一夜,腊月二十三早上开门,一片琉璃白,连门前几茎翠竹身上都敷上了白白的粉黛,清晰地勾勒出一节一节的绿玉气节。
皇上未经宣旨,突然驾临南清宫。太监细着嗓子道:“来人,接驾!”
管家齐平忙跪下答道:“恭迎皇上!王爷和王妃给燕王府送年礼去了。只有姑娘在。”
“姑娘”
“回皇上,姑娘是王妃的妹妹。”
“是叫紫冰吗她在哪儿”
“回禀皇上,紫冰姑娘在后院练功,小的这就去叫她来接驾。”
“不用,朕随便逛逛。”
齐平只得一路引领来到后园。走到廊下,皇上远远就见紫冰衣衫单薄地练剑,趁着漫天雪飞的气氛愈发舞得兴致。齐平早已让清霭搬了椅子、奉了茶。皇上就抄着手廊下坐定了,看她时而徐时而疾,时而盘旋半空,时而飞身斜刺,身影翩若惊鸿。
皇上赞道:“好俊的剑法。”
紫冰回头见是皇上,赶紧停了手跑过来行礼跪拜:“参见皇上。”
皇上见她脸上红彤彤的,头上还冒着热气,笑说:“朕身穿貂裘仍觉寒冷,你倒是暖和的紧啊。”
紫冰不知如何作答,仍拱手跪着。
“快把衣服穿上,免得受了凉。”
紫冰方才起身接过清霭早已准备好的棉袍穿上了,又亲自给皇上添了茶,问道:“不知皇上今日临幸有何贵干”
皇上接过茶盏,笑道:“看样子,随你姐姐嫁进南清宫,日子过得不错!”
紫冰不敢擅自作答,只说:“托皇上的福。”
皇上喝了口茶,闲话道:“朕第一次见到你,是你们姐妹拜见宋皇后的时候吧你们是为护送六郎进的京”
“是。”
“那也没多久。是寇准找你们来的”
“是。”
皇上见她小心翼翼地一再答是,就问:“让你来,你就来是个什么缘故”
“回皇上,紫冰长于五台山。五台山曾遭前朝灭佛几近覆灭。蒙先皇与皇上恩德,才得以复原。佛家常讲因果报应。皇上御赐修建是因,我们尽绵薄之力是果。”
“说到因果,你们姐妹护送六郎、治愈瘟疫是因,和南清宫结缘是果喽”
紫冰思忖皇上是为八王娶紫云之事秋后算账来了,笑道:“世间因果哪里又说的清楚我和姐姐此次下山本无意于红尘。没想到蒙潘娘娘错爱,牵线搭桥,竟成就了这段姻缘。”
“哈哈哈。”
见皇上哑然失笑,紫冰一脸无辜:“皇上是笑我妄谈因果”
“潘妃是几时认得你们的”
“就是进宫那次啊。没想到事后,潘娘娘就来保媒,说姐姐若是不嫁王爷,就该明珠暗投了。要不是潘娘娘,我们早都回五台山了。”
“朕怎么听说媒人是佘太君呢”
“郡主不喜欢潘妃。就让佘太君担了媒人的名头。要说我们该谢谢潘娘娘,不过我也不喜欢她。”
皇上见惯了奉承,见紫冰说的如此直白,反倒笑起来:“你说的倒是实话。不过朕听说成婚当日,潘妃甚是费心。你怎么不知恩图报呢”
“当初杨老令公孤军掩护潘太师大队人马撤退,潘家后来怎么不知恩图报呢”
“你好像对潘家成见很深。”
紫冰怏怏不服:“皇上去街上问问,听听老百姓们怎么说。”
“你说给朕听听。”
“百姓说陈家谷一战,杨家五条人命死得冤,都是潘家害的;又说杨家剩下一根独苗,就不该再上战场;还说……”紫冰试探性地瞧向皇上。
皇上见她迟疑:“说,还说了什么”
“还说……皇上不公。”
这话果然激怒了皇上,皇上把茶盏重重地往几案上一放:“大胆!”
一旁的太监指着紫冰道:“诋毁皇上,可是死罪!”
紫冰和齐平一众赶紧跪下。紫冰强辩道:“这是街上百姓说的,再说是皇上让我说的。”
“大胆紫冰!”太监再次叫道。
管家齐平忙一旁求告:“皇上息怒。姑娘年少不懂事,口无遮拦,还望皇上恕罪。”一边又示意紫冰:“姑娘,快认个错,让皇上消消气。”
紫冰并不认错,虽跪着,头却仰着:“难道不是吗”
“姑娘。”
紫冰不理睬齐平的提醒继续说道:“天波杨府一夜落寞,潘府却如此赫赫。况且在市井间,潘家常常仗势欺人。百姓有此猜测也属正常。也正是有这样的说法,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暗杀杨将军。否则杨将军也不会以假死来脱身,也就没有后来护送杨将军去边关的事了。”
“妄议朝政!”皇上怒斥紫冰妄言放肆。
紫冰道:“我听说山若崩塌,土将松动,仁人志士与百姓们都会沉默寡言。民间传的沸反盈天,也是觉得皇上是明君,有一天可以听到。况且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的是飞将军,又何尝说的不是杨家将呢”
“朕已经加恩了杨家,也降了潘仁美的职。”听紫冰如此说,皇上总算是有个台阶下。
“皇上英明,慢慢地百姓自然明白。”
“你也会这样想”皇上挑高了尾音问紫冰。
“是。进京的时候,我确实如百姓所想一般;慢慢经历下来,才觉得皇上是少有的明君。就如……就如今日,皇上任紫冰放肆狂言,也不曾治罪,足见皇上的心胸。”
“你怎么知道朕不会治你的罪”
“嗯……今日是二十三祭灶王。百姓希望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皇上今日微服出巡难道不是要做百姓心中的灶王爷吗”
“哈哈哈哈。”对于紫冰的小心思,皇上心知肚明,“起来吧。今日朕就是来听你闲话民风的,当然不会治你的罪。”
紫冰一众方才起身。皇上面前,自然拘谨,一时间没了话题,气氛略略有些凝重。紫冰怕重提紫云之事,又对皇上施礼道:“皇上,紫冰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皇上”
“说说看。”
“皇上,八王在您的子侄中并不排行第八。为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皇上笑道,“皇侄不仅礼智诚孝,还仁义忠勇。此八字才可表其贤能。”
“原来八王的称号是这样来的。多谢皇上赐教。”
八王不在,谈话实难继续。皇上又看了一回紫冰舞剑,就移驾回鸾,抄着手冲着贴身太监丢下一句:“这丫头厉害!”
“再厉害在官家面前不也厉害不起来了吗”
“哼——你懂什么!”
“小人不懂,还请官家明示!”
“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来……”
“来兴师问罪的!”
“是了——小的忘了。”
“你忘了,朕也忘了。她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看着是为杨家抱不平,其实啊,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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