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暖时光 [网络版]》半暖时光 [网络版]分节阅读77

    “他怎么会动?我刚刚伤到你了吗?我们去医院……”沈侯神情慌乱、语无伦次。

    颜晓晨看到有人比她更紧张,反倒平静下来,“是胎动,正常的。”

    沈侯想起了书上的话,放心了,立即又被狂喜淹没,“他会动了哎!他竟然会动了!”

    “都五个月了,当然会动了!不会动才不正常!之前他一直不动,我还很担心,没想到他一见到……”颜晓晨的话断在口中。

    沈侯还没察觉,犹自沉浸在喜悦激动中,弯着身子,手搭在颜晓晨的肚子上,很认真地说:“小家伙,来,再踢爸爸一脚!”

    肚子里的家伙竟然真的很配合,又是一脚,沈侯狂喜地说:“小小,他听到了,他听到了……”

    颜晓晨默默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沈侯的距离。沈侯看到她的表情,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的小夫妻,准确来说,他和她压根不是夫妻,法律上,她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现在,他们隔着两步的距离,却犹如天堑,沈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跨越这段距离,刚才有多少激动喜悦,这会就有多少痛苦悲伤。

    颜晓晨手搭在肚子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轻声说:“程致远想带我离开上海,去国外定居。”

    “什么?”沈侯失声惊叫。

    “他已经在帮我办签证,两个周后我们就会离开。”

    沈侯急切地说:“不行,绝对不行!”

    “去哪里定居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但我不想和一个藏着秘密的人朝夕相对,尤其他的秘密还和我有关,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会设法去查清楚。你不要以为你们有钱,我没钱,就查不出来!你们不可能欺骗我一辈子!”

    “晓晨,你听我说,不是我想欺骗你,而是……”沈侯说不下去。

    “而是什么?”

    沈侯不吭声,颜晓晨转身就走,沈侯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让我想一下。”沈侯急速地思索着,晓晨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一步,肯定是瞒不住了,只是迟或早让她知道而已,但是……

    颜晓晨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程致远,这个曾代表着温暖和依靠的名字,现在却显得阴影重重。颜晓晨苦涩地笑了笑,按了拒绝接听。

    手机安静了一瞬,又急切地响了起来,颜晓晨直接把手机关了。

    没过一会,沈侯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的“程致远”,接了电话。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牢牢地抓着颜晓晨,防止她逃跑。

    沈侯看着颜晓晨说:“我知道她不在家,因为她现在正在我眼前。”

    “……”

    “你今天下午说我运气很不好,看来你的运气也很不好,再精明的人都必须相信人算不如天算!”

    “……”

    “晓晨已经看到照片了。”

    “……”

    “你想让我告诉她真相,还是你自己来告诉她真相?”

    “……”

    沈侯挂了电话,对颜晓晨说:“去见程致远,他会亲口告诉你一切。”

    ————·————·————

    沈侯按了下门铃,程致远打开了门,他脸色晦暗、死气沉沉,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再看不到往日的一丝从容镇定。

    三个人沉默地走进客厅,各自坐在了沙发一边,无意中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谁都只能坐在自己的一边,没有人能相伴。

    程致远问颜晓晨:“你知道我和郑建国认识了?”

    颜晓晨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两张相片,放在了茶几上。

    程致远看着照片,晦暗的脸上浮起悲伤无奈的苦笑,“原来终究是谁也逃不过!”

    “逃不过什么?”颜晓晨盯着程致远,等待着他告诉她一切。

    程致远深吸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述——

    故事并不复杂,郑建国是程致远家的司机,兼做一些跑腿打杂的工作。那时程致远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妈妈也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顾不上家,郑建国无形中承担了照顾程致远的责任,程致远和郑建国相处得十分好。高中毕业后,程致远去了国外读书,郑建国结婚生子,家庭负担越来越重,程致远的爸妈出于感激,出资找关系帮郑建国成立了一家宝马4s店,郑建国靠着吃苦耐劳和对汽车的了解热爱,将4s店经营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发家致富了。

    而程致远和乔羽一时玩笑成立的基金公司也做得很好,乔羽催逼程致远回国。五年前的夏天,程致远从国外回到他的第二故乡省城,打算留在国内发展。他去看望亦兄亦友的郑建国,正好郑建国的店里来了一辆新款宝马suv,郑建国想送他一辆车,就让他试试车。程致远开着车,带着郑建国在城里兜风,为了开得尽兴,程致远专找人少的僻静路段,一路畅通无阻。两人一边体验着车里的各个配置、一边笑着聊天,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男人为了省钱,特意住在城郊的偏僻旅馆里,他刚结完帐,正背着行李,在路边给女儿打电话。打完电话,兴奋疲惫的他,没等红灯,就横穿马路。

    当程致远看到那个男人时,一切都晚了,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个人类的身体像是玩具娃娃一般轻飘飘地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

    他们停下车,冲了出去,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止血,一边打电话叫120。男人的伤势太重,等不及120赶来,为了能及时抢救,两人决定不等120,立即赶去医院。程致远的手一直在抖,根本开不了车,只能郑建国开车,程致远蹲在车后座前,守在男子身边,祈求着他坚持住。

    到医院后,因为有程致远妈妈的关系在,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抢救,可是抢救无效,男人很快就死了。警察问话时,程致远看着自己满手满身的血,沉浸在他刚刚杀死了一个人的惊骇中,根本无法回答。郑建国镇定地说是他开的车,交出了自己的驾照,把出事前后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那是个偏僻的路口,没有交通录像,只找到了几个人证,人证所说的事发经过和郑建国说的一模一样。他们当时只顾着盯着撞飞的人看,没有人留意是谁开的车,等看到程致远和郑建国冲过来时,同时记住的是两张脸。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什么,可那个时候场面很混乱,人的记忆也都是混乱的,当郑建国肯定地说自己是司机时,没有一个人怀疑。

    等警察录完口供,离开后,程致远才清醒了,质问郑建国为什么要欺骗警察。郑建国说,我们没有喝酒、没有超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对方不等红灯、不走人行横道,突然横穿马路,这只能算交通意外,不能算交通事故。但你没有中国驾照,虽然你在国外已经开了很多年的车,是个老司机了,可按照中国法律,你在中国还不能开车,是无照驾驶。

    他们都清楚无照驾驶的罪责,程致远沉默了,在郑建国的安排下,他是司机的真相被掩藏了起来,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但是,他骗不了自己。

    他放弃了回国的计划,逃到了国外,可是,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眼神一直纠缠着他,他看了整整三年多的心理医生,都没有用。终于,一个深夜,当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后,他决定回国,去面对他的噩梦。

    在程致远讲述一切的时候,颜晓晨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身子一直在轻轻地颤抖。

    程致远低声说:“……我又一次满身冷汗地从噩梦里惊醒时,我决定,我必须回国去面对我的噩梦。”

    颜晓晨喃喃说:“因为你不想再做噩梦了,所以,你就让我们做噩梦吗?”她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像是梦游一般,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程致远急忙站起,抓住了她的手,“晓晨……”

    颜晓晨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惊跳了起来,一巴掌打到了程致远脸上,厉声尖叫:“不要碰我!”

    程致远哀求地叫:“晓晨!”

    颜晓晨含着泪问:“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认识我的?”

    程致远不敢看颜晓晨的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个字:“是!”

    颜晓晨觉得她正在做梦,而且是最荒谬、最恐怖的噩梦,“你知道自己撞死了我爸爸,居然还向我求婚?我们居然结婚了?你居然叫我妈妈‘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宁可打死我,都不允许我收郑建国的钱,你居然让我嫁给你?居然变成了我妈的女婿?”

    程致远脸色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握着颜晓晨的手,无力地松了。

    “你陪着我和妈妈给我爸爸上过香,叫他爸爸?”颜晓晨一边泪如雨落,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太荒谬了!太疯狂了!

    “程致远,你是个疯子!你想赎罪,想自己良心好过,就逼着我和我妈妈做罪人!你只考虑你自己的良心,那我和我妈妈的良心呢?我爸爸如果真的地下有灵,看着我和我妈妈把你当恩人一样感激着,情何以堪?程致远,你、你……居然敢娶我!”

    颜晓晨哭得泣不成声,恨不得撕了那个因为一时软弱,答应嫁给程致远的自己,她推搡捶打着程致远,“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让我爸爸死不瞑目,让我们罪不可恕啊!如果我妈妈知道了,你是想活活逼死她吗?”

    程致远低垂着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能挽回什么?我爸爸的命?还是我妈妈对你的信赖喜欢?还是我和你结婚,让你叫了他无数声‘爸爸’的事实?程致远,只因为你不想做噩梦了,你就要让我们活在噩梦中吗?我以为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会是侯月珍,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颜晓晨冲出了门,程致远着急地跟了几步,却被沈侯拉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程致远停住了脚步,只能看着沈侯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靠着电梯壁,颜晓晨泪如泉涌,她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会因为一时软弱,接受了程致远的帮助?这个世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为什么她就像是傻子一样,从来没有怀疑过程致远?

    妈妈说爸爸死不瞑目,原来是真的!

    如果妈妈知道了真相,真的会活活把她逼死!

    这些年,她究竟做了什么?难道她逼死了爸爸之后,还要再一步步逼死妈妈吗?

    妈妈骂她是来讨债的,一点没有错!

    颜晓晨头抵在电梯壁上,失声痛哭。

    沈侯看着她痛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劝慰她。他用什么立场去安慰她?他说出的任何话,都会像是刀子,再次□□她心口。

    甚至,他连伸手轻轻碰一下她都不敢,生怕再刺激到她。他只能看着她悲伤绝望地痛哭、无助孤独地挣扎,但凡现在有一点办法能帮到她,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在这一刻,他突然真正理解了程致远,如果隐藏起真相,就能陪着她去熬过所有痛苦,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选择,即使代价是自己夜夜做噩梦,日日被良心折磨。

    电梯门开了,颜晓晨摇摇晃晃地走出电梯。

    出了小区,她竟然看都不看车,就直直地往前走,似乎压根没意识到她眼前是一条马路,沈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她问:“你想去哪里?”

    颜晓晨摔开他的手,招手拦计程车。她进了计程车,告诉司机妈妈住院的医院。

    沈侯跟着坐进了计程车的前座,想着即使她赶他走,他也得赖着一起去。颜晓晨哭着说:“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爸爸会看见的!”

    一下子,沈侯所有的坚定都碎成了粉末,他默默地下了计程车,看着计程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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