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2 血色朝阳
朝阳村一直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裏好山好水好人家,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这日,天清气朗。
禇离和兰儿这对小璧人正惬意地躺在大树下。
水眸因为徐风舒服地闭起,兰儿慵懒地问:「离哥哥,你还没告诉我祖宗们为什幺订下这样的规矩。」
禇离也是闭着双眸。
「这个得从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祖先说起了。听爹说,我们禇氏的祖先曾经是当官的,也当了好几代,后来传到某一代祖先,因为被奸人陷害,导致禇氏一族在一夜之间惨遭灭族之祸,当时的禇氏只存活了一支血脉,也就是现在的我们,后来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惨剧,老祖宗就定下了规矩,要禇氏之后的传人都不能入朝当官,并且不论男女,皆得在订亲那日于背上刺上族腾作为警愓,为的就是让后代的子孙记取那个惨痛的教训。」
说到族腾,兰儿这才想起一个问题。
「那个族腾到底是什幺?像是龙,可也像虎,也像四不像,到底是什幺?」
「哈哈哈!什幺四不像!那是麒麟!那是某个皇帝为了表扬我们某个祖宗所赐予的图腾,从那之后,禇氏一族就一直沿用到现在了。」如果被那些祖宗知道他们所引以为傲的麒麟被说成四不像,应该会欲哭无泪了吧。
听完禇离的解释,兰儿自己都不好意思想笑了。
「哈…我好笨哦…」
两小无猜的两人不停地笑,片刻过后,笑声停歇,沉默无声无息地笼罩。
禇离半撑起身,看向兰儿。「怎幺了,兰儿?」
只要兰儿突然不出声,他就知道她又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离哥哥,我好喜欢这裏,我好希望这样的平静可以持续,但是我又好害怕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很快就会消失。」
自从经历变故,她的心一直不踏实,儘管现有的生活已经很美好了,她还是没来由的害怕。
身子坐直。「我说过,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一定会保护妳,一定不再让妳受到伤害,兰儿,相信离哥哥,那些不好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害怕的双眸因为禇离的一番话而稍有减退。「我相信离哥哥。」
禇离从地上站起,并且也拉起兰儿,他指着前方不远处,道:「瞧!叔叔伯伯们都在努力地保护朝阳村,就算南夷人真的打进来了,我们也不怕他们。」
顺着禇离的手势望去,兰儿看见在烈日下辛苦练拳练剑的朝阳村叔伯们,当中也包括禇无争。
绽出一笑。
那笑可比朝阳、可比春风、可比风雨过后,沉静从容的花朵。
禇离不自觉地望呆了。
「是兰儿太杞人忧天了,南夷人怎幺可能找得到这裏,朝阳村那幺隐密,离哥哥,我们一定能平安无事的。」望向禇离,这才发现对方竟盯着自己发呆。
「离哥哥?」
听见兰儿轻唤,禇离如大梦初醒,面色不自在地,道:「啊?什幺?」
「你方才怎幺无端发起呆了?」
兰儿毕竟年纪小,岂会明白少年的心思。
「那是…那是…我在思索该如何让妳放心。」紧接着道:「如果妳还是很担心,我就再多教妳几招拳脚功夫,到时真有什幺意外,妳也可以自保。」
前些日子他教了兰儿三招基本的剑招,如果今天再多教她新的招式,不知她能不能吸收的了?兰儿实在不是习武的料啊!
兰儿小巧的脸上浮现怯步。
「我…我是很想学,可我真的没有天赋,之前学的招式我都还没学会,而我手上的伤还疼着…」低视左腕用白布包扎的伤口,那是上次练习剑式不小心划伤的。
愧疚浮上禇离的脸。「都怪我没照顾好妳,这伤口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一道疤的。」
「这不是离哥哥的错,我不怪你的。」是她自己笨,连拿个剑也会伤到自己。
「那…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别学剑了,我教妳的几招拳脚功夫可好?」虽说兰儿没有学武的天份,不过他还是很乐意教她,谁教他喜欢她呢!
不想推却禇离的好意,也为了让禇离能放心,兰儿即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还是投降在禇离的温暖的关怀中。
「好吧…」希望明早起身,身体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酸疼。
※※※
夜,如往常降临。
由于村裏有户姓方的人家娶媳妇,是以整个朝阳村为了庆祝这等喜事,每个人都聚集在方家,也都喝得酩酊大醉,几乎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不醒人事。
「离哥哥,禇叔叔的酒量真好,喝了那幺多酒竟然还是清醒的,不像李三伯、王大妈、古二叔他们,都醉昏了。」她第一次遇见这种埸面,感觉好新鲜呢!
「听说这是遗传,我们禇家的儿女都具有千杯不醉的本事,妳别看我才十三,我现在可是喝三大坛酒也不会醉呢!」从小爹就拿酒当水给他喝,才会造就他今日的海量。
「真羡慕你们,如果我也能像离哥哥就好了。」只要一杯就够她醉了。
「我看今晚爹是不会回家睡了,我们先回去歇息吧。」时间过得真快,才一晃眼就已快子时了。
两人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回去。
然而,才步出方家大门不远,禇离和兰儿不约而同地听见前方有奇怪的声响。
声音传送的速度很快。
本来只是隐隐约约,让人听不清是什幺的声响,等到禇离他们听清楚究竟是什幺声音时,两人竟呆楞住片刻,来不及反应。
「通通都给老子杀掉,一个活口也不留!」
听见这道声音,血色迅速从兰儿的脸上流失。
「是…是南夷人!」她记得!她永远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声音害得她的家一夕之间没了。
禇离暗叫不妙,抓紧还在失神的兰儿,赶紧往方家沖去。
朝阳村所有的村民都在那儿,他得快点去通知大家。
三步当两步跑,禇离一沖进方家前院,高声大喊:「爹!爹!南夷人杀来了!快叫大家逃啊!」
还沉浸在酒兴的禇无争一时没听清楚儿子说什幺,高声问:「你说什幺?谁来了?」
「是啊,是谁来了?」坐在一旁的禇夫人也问,今天她只沾了几口酒,所以还很清醒。
「是南夷人、是南夷人杀进来了!」
这下禇无争总算听清楚了,他霍地站起身。
「什幺!?南夷人!?他们怎幺会找到这裏?」
禇夫人也很震惊,不过她随即反应过来道:「快叫醒大家,快!」
「大家快醒醒,快点逃命,快!」
禇无争三人着急地叫唤村民,可村民实在醉死的太多,只有少数几个清醒。
就在他们还在努力叫醒众人时,南夷人在这个时候发现他们。
「哈哈哈!老子还在想怎幺一路进来都不见半条鬼影,原来全躲在这裏了。」
南夷头目高举右手往前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南夷人蜂涌而上,见人就砍,霎时腥风血雨一片,哀号四起,许多村民还来不及反抗挣扎就一命呜呼了。
禇无争无暇多想,赶紧带着妻儿躲到房子裏面,然而才迈开半步,禇离却往回跑。
「兰儿!」刚才他的手掌一个抓空,发现兰儿还呆立在原地没跟上,他这才赶紧跑回去找她。
千钧一髮,禇离及时救走差点成为刀下亡魂的兰儿。
「离儿,快进来,快啊!」禇夫人心急如焚地叫喊。
听见禇夫人的叫唤,兰儿这才如梦初醒,跟着禇离往屋内跑去。
大门被禇无争用力关上。
禇离进到屋内才发现原来还有其他村民也躲进来了。
「爹,现在该怎幺办?」手掌心传来兰儿的颤抖,禇离知道她心底的害怕,暗自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护好兰儿。
「是呀,该怎幺办?好端端的怎幺会…」村民们惶恐不安,个个都是一脸惊慌害怕。
禇无争率先冷静下来,他跳出来安抚众人。
「各位先静下来,我记得方家有个地道可通到外面,我们从地道逃走。」全村唯一家裏有地道的就只有方家,也还好今晚是方家办喜事,否则他们可要全部葬身于此了。
禇无争领着村民走进地道,然后很快地穿越地道来到外面。
一到外面,大家赶紧往村口逃,可当他们逃到村口时,才发现村口竟有南夷人守着。
「这下完了,我们逃不掉了。」某村民绝望道,其他人听见也都一副大势已去的表情。
禇无争赶忙出声安抚。「大家别慌,这裏离我那儿最近,先回去抄家伙,我们就算不能逃出去,也要用性命和南夷人拚到最后。」
幸好他平常有打造兵器的嗜好,要找出几把像样的刀剑还是有的。
这番话一说出口,斗志立刻在村民的心裏点燃,所有人都换上同归于尽的决心。
禇家──
「离儿,这把剑你带着。」禇无争从房裏拿出一把剑。
「爹,剑给了我,那你呢?」这把剑是禇氏一族的传家之宝,代表着香火的延续。
「离儿,你听好,我们禇家的香火不能断,等会儿无论发生什幺事,你一定要带兰儿逃出去,千万别回头,明白吗?」他已经做好一死的準备,他就算霍出性命也要保存禇氏的血脉。
这番像是告别的话语,听得禇离不由自主的哽咽。
「爹…」
禇夫人也出声。「离儿,听你爹的话…」喉头一哽,禇夫人忍不住淌下泪来,她知道今晚这个死劫是躲不过了,她虽然不怕死,但可怜儿子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不知该怎幺过?
下唇一咬,禇离双膝一跪,向双亲叩下三个响头,一旁的兰儿见状,也跟着做。
「好了,好了,现在事态紧急,爹先出去引开守在村口的南夷人,你和兰儿看準机会就逃,知道吗?」禇无争随手拿了口剑充当防身武器,禇夫人则是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紧跟在后。
事情如禇无争料想,守在村口的南夷人顺利的被他引开,禇夫人在把众人带到一个安全地方后,便回头去帮丈夫,誓言要和他同生死、共进退。
禇离百般不捨地频频回顾,却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看见自己的爹娘惨死于南夷人的刀下,当下想冲回去却被其他村民阻止。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救爹和娘!放开我!」禇离发了狂似地想挣脱。
「你不能回去啊,你忘了你爹的话了吗?禇家还得靠你延续香火,你回去只是送死!」村民甲紧紧拽住禇离,说什幺也不放。
然而禇离已经什幺话也听不进去,他拚命地挣扎,使尽力气的挣扎。
就在这一拉一扯,吵嚷之际,终于被南夷人发现了他们的蹤迹。
「糟了!被发现了!快点跑啊!」村民也顾不得禇离,纷纷飞也似地逃跑。
「离哥哥…呜…我们该怎幺办?」兰儿怕得啜泣。
直到听见兰儿的啜泣声,禇离才冷静下来,当机立断的,他赶紧拉着兰儿往山上跑。
山上的遮蔽物多,较容易藏身,南夷人一定不会那幺容易找到他们。
两人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跑,可只跑到一半,后面的南夷人就已追来。
「离、离哥哥…我跑不动了…我…」
「兰儿,再撑着点,我们就快到山上了。」
毕竟两人年纪还小,脚程当然敌不过一群训练有素的大人,很快地,身后的南夷人已追上他们,并且包围住他们。
危急之际,禇离举起手中的长剑,从长剑的剑柄中扣下一个机关,霎时一把小巧精緻的匕首从剑柄中弹出。
「兰儿,这匕首妳拿着防身,等等我会为妳杀出一条路,妳就先趁隙逃跑,记住,往山上跑,我会马上和妳会合。」禇离音量压低的说。
兰儿强压心头的害怕,勉强应道:「嗯,离哥哥你、你要小心。」
禇离用着禇无争教他的武功奋力拚搏,很幸运地,竟然让他杀出一条血路,兰儿见机不可失,刻不容缓地从空隙中逃脱。
其中一名南夷人见状,马上追上前去。
禇离自是看见那名南夷人追在兰儿后头,心裏极度担心她的安危,也许是想保护兰儿的**强大,在身上布满刀伤的情况下,竟也被他杀出一条路逃跑。
「这小子有意思,我们那幺多人围住他们,竟也让他跑了,等等要抓活口,我要把他带回去献给王。」带头的南夷人道。
禇离拚上所有的气力跑,终于让他追上那名南夷人,可就在他还来不及高兴的当口,竟亲眼目睹兰儿被那名南夷人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山崖边,然后足下一个打滑,整个人就这幺掉落崖底。
「兰儿──」
痛彻心肺是什幺感觉,他现在终于嚐尽了,一夜之间痛失至亲挚爱,他独自一人再活着还有什幺意思?
一思及此,举剑準备自刎──
「锵!」
随后追来的南夷人一见禇离想要自裁,甩出手中的刀打下他的长剑,另两名南夷人随即上前架住他。
「头,瞧这小子长得俊秀,王肯定喜欢。」
「没想到我们今晚捡到一个宝,这下赏赐肯定比之前还丰厚。」
在场的南夷人一想到赏赐,个个笑得阖不拢嘴。
禇离不甘被俘,使尽全身力量挣扎。
「我要死为什幺不让我死!?杀了我!你们快杀了我!」
在场的南夷人闻言,先是哈哈大笑一阵,才道:「你这小子生了张俊秀的面孔,让你死了岂不可惜?我们众兄弟还得靠你平步青云哩!」
禇离瞠红了双瞳,问:「你这话什幺意思?」
南夷人又是一阵谩笑。
这笑,笑的有点淫秽。
「你现在不必懂,等见了王,你想不懂也不行了。」
禇离虽然不懂,但也明白肯定不会是什幺好事,他又开始挣扎、咆哮。
南夷人的头头受不了他太吵,一记手刀落下,直接让他昏死过去。
「其他人都解决了?」南夷头目问。
「都杀光了,头。」
「很好,启程,回去。」
欢欣鼓舞的南夷人带着旗开得胜的心情踏上回程之路。
朝阳村,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满目…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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