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年少》陌上年少分节阅读13

    与府内热闹的景象不同,睿亲王府门外,一个头戴斗笠裹在一身白色披风的人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那扇门,微风轻轻吹起那人的衣袂,竟是给人无限的落寞感觉。斗笠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是那眸子里似乎有无尽的忧伤,像是永不见光的深渊,这么些年了,你,还好吗?是不是还记得那些风雨同路比肩而立的日子?是不是早已将我抛诸脑后了?

    生不相离死同穴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可是那个你啊,却已经和我隔了如此深的一条鸿沟,仿佛今生今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可以为了你甘心在那枪林箭雨穿梭,在鬼门关一次次徘徊,为了保你安全甚至拱手让出这天下,可是我抛下了一切最后得到的竟是你毫不留恋的背叛?看到的只是你在别人榻上婉转承欢,那个别人还是这世上另一个自己最疼爱的人。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啊!

    那人眸子里无尽的忧伤忽地化作一泓清泉,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来,似乎是想把那些徘徊在脑海里的画面全部洗刷掉,忘掉一切,忘掉那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回忆!

    然后那眼眸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充斥,若有人能看见,应当知道那光芒依稀叫做仇恨。

    转身,再无留恋快步离开。

    洛盈盈的轿子在所谓的吉时抵达王府,凤冠霞帔之下女儿家的心思都与外界隔开,一心只是沉醉在即将嫁与仰慕已久的人这件事上,那忽然而至的幸福是如此之近,满满的甜意包裹着心脏,那个高高在上的慕月战神,那个足以倾倒天下女子的人马上就是自己的夫君了,此生得此一人心,何须求多?

    甫一落轿便引得众人感叹,单说这顶花轿就奢华到底,珠玉镶顶,银丝金线在小小的轿帘上飞龙走凤,阳光底下看起来熠熠生辉。更遑论洛双成给女儿的这份丰厚的嫁妆以及以后洛家名下的商铺!那轿中人在喜娘的带领下步步生莲地向着韩紫星所在的正厅走去,那鲜红的嫁衣,上等的丝绸金玉泛着珠光宝气,雍容华贵,不免闪了人眼。面容虽被红盖头遮住,但那凤冠霞帔下仍旧遮不住的好身材还是让不少胆大的好色之徒暗暗吞了吞口水,果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睿亲王好福气!

    韩紫星凝眸看着被牵引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子,同自己一样,一色大红的喜服,想想突然觉得好笑,争名逐利果然是人的通病,倘若他日得知自己是女子的事实,是否还会觉得今日为了这个位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抬头看了看自家母妃,老王妃此刻确确实实笑得合不拢嘴,心想紫星这孩子终于要成家了,自己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幕奇了。

    韩紫星接过洛盈盈,心头一时百感交集,没想到竟然会与这人一同站在这喜堂之上,面对这些王公大臣,面对自家母妃行了这庄重无比的大礼!

    一拜天地唯望诸天神明作证;二拜高堂必要日后勤加侍奉;夫妻对拜则是许下举案齐眉风雨同舟的承诺。

    这套神圣的大礼却被韩紫星很是机械地完成,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看着洛盈盈被送离自己的视线,看着自己母妃喜笑颜开,想想已经过世却从未得见的父王,想想保住的睿亲王府名声,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也许是对的。

    人群中,看着一身喜服的一对新人的陆明梓眼角有点涩,最是情字惹人恼。自从跟着紫星之后,他便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要保护好韩紫星,为了慕月,为了老王爷对陆家的恩德,也是为了这个孤傲不群的睿亲王把自己视为手足的一颗心。一次次死里逃生,他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回不到吴王府,听不到自己父亲的责骂,感受不到母亲的关怀,看不到钟素素那双明媚的眼。素素,若是哪天能够跟着紫星离开沙场,我便八抬大轿要你风光过门。

    可同样是大红的喜服,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落在酒席角落的人眼里却是异常的愤怒。从洛盈盈身上终于明白了自己母亲口里那一见钟情的感觉,可是却被人横刀夺爱,这疼痛似乎要撕裂了自己的心脏,喘息,剧烈的喘息,引得邻座的人纷纷向这里侧目这才止住了心头的撕裂感。那个人不配站在盈盈身边,看着那萦绕心头的曼妙身影一步步走向那个冷着脸的睿亲王,似乎能看见洛盈盈的嘴角噙着一抹幸福的微笑,自己还是做不到生生毁了她的期望,也罢了,就当是最后一眼吧,从此不相见也算了。俊秀的小公子脸色苍白,眼神忧伤,跟周围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逸世最近很喜欢一首歌啊,有aki阿杰演唱,hita念白,哦还有小爱的妈的笑声。忘说了,那歌叫《俗世呀》很妖孽的一首歌

    ☆、十八、洞房花烛夜难安

    洛盈盈心情紧张地坐在大红的喜床上,等着夜色一点一点降临,等着她这一生最美好,最灿烂的时刻,等着那个威名远扬,自己视若神明的人来掀开这大红的喜帕,给自己一个永生难忘的夜,让自己将此身心完全交付与他,此后,虽山长水阔亦能相伴于他身旁。

    等待的时间竟是这样漫长,前院此刻觥筹交错,丝竹管弦,后院却寂寂无声,更是给洛盈盈的平添了几分忐忑。而接下来的事,恰恰证明了她的忐忑不是没有缘由的,也击碎了她美好的幻梦。

    不知道等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隐隐有微风从外面吹进来。

    洛盈盈遮在红盖头下的脸有些烧,纤纤十指在腿上握紧。咚咚的心跳越来越快,可是想象中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

    沉默,良久的沉默。

    终于,洛盈盈听到那人仿佛轻叹了一声,关了门,脚步渐渐向这边移过来。有浓重的酒气随着这声叹息走近,走近,知道在她面前停住。

    洛盈盈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手越握越紧,指甲几乎都掐进了手心里。眼睛透过盖头下的缝隙,胡乱地盯着新郎官那双簇新的靴子。

    韩紫星在酒宴上被各路人马灌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地走回新房,推开门的一刹那却清醒了不少。那个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床边的人正在等着自己。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唇边溢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愈加清醒。

    站了一会儿,该来的终是躲不掉。

    一室沉默,不知道是不是酒力尚在,韩紫星掀开喜帕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室内摇曳的烛光一时闪了洛盈盈的眼睛,目光流转间却只看见韩紫星冷冷的表情,本来满怀的期待一瞬间打入了冰窖,脸上红晕褪尽,只剩下无力的苍白。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洛盈盈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尽了,凉透了。

    冷冷地看着眼前人的变化,韩紫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醉酒的晕眩似乎左右了她的意识。她只是站在一步的距离,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洛盈盈,紧抿薄唇,一动不动。

    突然,洛盈盈眼角滴下一滴泪来,果然还是这样。即使自己义无反顾还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哭了?”清冷的声音传入洛盈盈的耳朵,韩紫星皱了皱眉,说这话的同时收回了瞥了一下窗外的眼角余光,这个夜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这人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自己多少有些不忍。

    洛盈盈闻言一愣,生生忍住了眼里尚在打转的泪,有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

    “唉。”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韩紫星竟是走上前去,轻轻拂掉了她脸上的泪,指尖冰凉的触感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韩紫星定了定神,俯下身来,浓重的酒气掩掉了身上的檀香味儿:

    “不要让别人看了本王的笑话。”却是没头没脑地在洛盈盈耳边轻轻说了这句话。然后起身,慢慢说道:

    “咱们歇了吧!”

    说罢,熄了屋里的烛光,窗边那道黑影也随即消失在夜色里,不见。

    黑暗里,洛盈盈怔怔出神,紧张得微微颤栗,她不知道要如何去侍候身边这位夫君。

    “睡吧。”

    没有想象中的情节发生,韩紫星说罢只是径自在床边坐下,褪下靴子,和衣躺下,不再去问洛盈盈的反应;又或者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她的反应,除却刚刚拂掉她眼角的那滴泪。

    洛盈盈的心情一时间到了谷底,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果吗?心里重新闪过了那一丝本来好不容易攒起的坚决。

    韩紫星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尚且坐在床边的那道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酒力作怪,眼里隐隐有些朦胧,复又坐回床边,凑到那人耳边说道:

    “本王说,睡吧。”

    洛盈盈慢慢站起身来,除下头饰,缓缓褪掉喜服,着了月白的中衣躺下,那么安静,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韩紫星冷冷地坐在床边,看着躺下的洛盈盈,那双平日里秋水一般的眼眸此刻已然阖上,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窗外不甚皎洁的月光投射进来,让她堪堪能看清眼前人的容颜,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人。此刻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不悲不喜,虽是如往日一样的胜雪肌肤,如今却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清冷味道,似乎有些撩人。

    没来由的心烦,索性穿上靴子,起身,桌上的合卺酒尚且盛在泛着冷光的银色酒壶里,一边摆着两只小巧的杯子。韩紫星抓过酒壶,就那么灌了下去。喉咙里传来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落寞和苍凉。

    醇厚的酒液后劲绵长,初入喉咙倒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一壶酒见了底儿,韩紫星才觉得暖意从胸腑升腾起来,双手俯撑在桌上,呆立。

    “王爷这般困扰吗?”洛盈盈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带了很大的决心。

    不见回答,只有杂乱的呼吸声。

    “若是盈盈令你这般困扰,王爷大可以明日给盈盈一封休书也就罢了。”那声音里透着一丝丝决绝,一点儿也不像旧日那个温婉的珞一才女。

    韩紫星闻言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在王爷眼里,盈盈所求的只是这睿亲王府的名头,所以,盈盈什么名节流言都不在乎。”淡淡的口气,带着往日韩紫星一般的嘲讽语气,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

    “本王……”被人说中了心事,韩紫星一时间有些发慌,这是自己印象里那个洛盈盈吗?

    “本王没有这么说过。”韩紫星咬紧牙关,额角似乎有冷汗渗出来。

    洛盈盈轻叹了一声,却是不再答话。

    头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韩紫星坐下来,面色凝重,都知道了吗?都知道还要凑上来,还不是攀龙附凤!

    许久,久得几乎让韩紫星以为床上那个人已经睡着了,洛盈盈开口:

    “王爷不是说要歇了吗?”语气里带了不易察觉的讽刺,又是讽刺!

    韩紫星霍的站起身来,抓过墙上的宝剑,转身走了出去。竟是在院中对着那晦暗不明的月光舞起剑来。大红的喜服此刻却带了不该有的清冷,欣长的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在院中纷飞。手里的宝剑寒光四射,仿佛冷冷看着韩紫星狂乱的挥舞。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洛盈盈独自问着自己,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吗?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容得自己这般放肆啊!可,那人也实在是太过无情。罢了,此番已是如此,听天由命吧!

    许是怕动静太大,闹得满座王府惊醒,一刻钟之后,韩紫星回到了新房里。什么话也不说,和衣躺下,在困顿和酒力的作用下,慢慢睡了过去。

    一边的洛盈盈缓缓张开了眼睛,看着身边人睡着的模样。睡梦里还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这样的人,若不是他心甘情愿,自己恐怕是永远都只能如现在一般,虽近在咫尺,却如同隔了天涯,远远旁观吧!

    于是,这一夜无眠的,只有洛盈盈。

    或者说,还有谁也看不见却永不停息的宿命陪着她一起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俗世呀》这歌真的很妖孽,少年郎,俗世呀

    ☆、十九、昨夜星辰恍若梦

    韩紫星一向眠浅,可今日也是睡到了这时刻,屋外明晃晃的阳光叫醒了屋内人。坐起身来,揉了揉额角的太阳穴,愣了。

    彼时,洛盈盈正坐在桌前,一如往昔一般带着几分羞怯地看着她,身上大红的喜服早已换成了一身紫色丝线绣鸳鸯的月白长裙,淡淡的表情逆着光,有点儿看不真切。

    “王爷,您醒了。”

    “嗯。”韩紫星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

    “盈盈服侍您更衣吧!”洛盈盈站起身来。

    “不,不用,你且出去,本王自己来。”韩紫星此刻完全清醒过来。

    “是。”洛盈盈顺从地出去关上了门。

    依旧是像她旧时所见的那个洛盈盈一般,仿佛昨天晚上那个冷冷地笑着,有着犀利的眼光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洛盈盈。她有些恍惚,可很明显,眼下并不是刻意容许她跑神的时候。

    迅速地脱掉还带着酒气的喜服,褪下雪白的中衣,一层层解下裹胸的长布。束缚解下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头却是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

    洛盈盈立在门口,背对着屋内,等着韩紫星自己走出来。没用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紫袍的韩紫星冷着脸走了出来:

    “走吧,去见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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