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启扒拉下自己潮乎乎的大衣,堆出笑,给深深垂首的祈月烬披上,“祈月小公子也在游轮上吗,嗨,这船,就是个破烂货,竟然触礁沉了,真是!”
“小公子受的伤重不重?还是进大一点的医院治疗比较好吧?要不要我们帮忙通知祈月家?”
安纳斯瞪着莫启,看着他满脸堆笑、和祈月烬套着近乎,突然就想起,“祈月家在枫羽市是根基深厚的古老家族,财富权势应有尽有,寻常百姓要是勾搭上了一个祈月的族内人,怕是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莫启竟这样趋炎附势,对着一个会害死自己儿子的蛇蝎男人大献殷情,连些微带有尊严的旁敲侧听都不带的,直接就谈到了“听说,江大附中今年又考得不错!小公子怕是也在江大附中上学吧?我儿子,这,莫悱,来,和小公子打个招呼。”
莫悱闻言,慢吞吞的站起身,耸拉着眼皮,嘟囔着对眼睫深垂的祈月烬道:“你好,我是莫悱。”
然后,莫悱就不说话了。这样的惜字如金倒带了点昔日莫悱的影子,让安纳斯看了他好几眼。
莫启本想,既然开了“江大附中”这个话题的头,就继续抽丝剥茧,扯到拉关系送儿子进附中的重点班吧,结果一看祈月烬抖索的手又按上了腹部,赶紧回头对微笑笑道:“老婆!还是得把他送去大点的医院,好好看看!这血流得太凶了,怕是——”
“不去。”突然的,冷淡的轻轻一声,祈月烬发话了。
“哎?可是,祈月小公子啊,你看你伤这么重,要不,让我们来通知祈月家?”
“我不回去,”祈月烬幅度很小的摇摇头,抬起的眼眸中是深深的疲惫,他的轮廓深邃中带着柔丽,更是显得眸子中哀彻的神色清晰无比。
“可——”莫启一根筋的劝被心细的微笑笑打断,恢复沉静表情的莫家母亲道:“你这样可不行,就算和家里闹别扭,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赌气!你的爸爸妈妈,都会担心你的!先打个电话回家,好吗?”
祈月烬又是摇头,好像打定主意要离家出走的倔强小孩,就是听不进去劝,非得出走一回、受点苦吃,才肯抹着眼泪、一瘸一拐回家。
“你叫什么啊,祈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好吗?”微笑笑的语气无比温柔,这才和安纳斯记忆中的莫悱母亲重合了。
祈月烬看向安纳斯。
他定定的看着,好像得到了安纳斯的允许才能透露真名一样。
安纳斯立马没好气:“看我干嘛,等着我帮你说啊?你又不是没有说话的力气!”
莫家三口立刻向安纳斯投向谴责的目光。这个染白发的流氓小孩,怎么对着受了伤的同龄人都这么冷酷?家教真差!
祈月烬得了允许,才低声道:“祈月烬。”
莫启一听,这么快就知道了祈月族内一人的名讳,拉近与祈月家的距离真比想象要简单,乐道,“老婆,你手机在吧,拿过来用一用!”
微笑笑抿抿唇,好像并不乐意利用祈月烬,但还是将自己用心保护的手机递给丈夫。
“来,祈月烬小公子,打个电话给家里?”莫启将手机递给祈月烬,想着这样不仅可以存下祈月家的联系方式,还能充当一次祈月族内人的救命恩人,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祈月烬摇头,“我不知道号码。”
在场人除了祈月烬,都傻了。哪有人连家里的电话都不知道?他是弱智还是白痴还是故意说不知道?
莫启耐着性子道:“别和家里闹啦,祈月小公子!来,用吧,别担心话费啊!我们交过电话费了的。”
祈月烬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莫启闻言,和微笑笑对视一眼。莫氏夫妻是不敢认为堂堂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会培养出个一表人才的弱智的,那么,只能是他不愿意和家里联系了。
不过,大家族里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能没点小性子?他不想打电话也就罢了,到时候做个顺水人情,把他送到祈月家,岂不是赚得更大的人情了?
莫启朝微笑笑使个眼色,又对祈月烬笑道:“那,小公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啊?我们等着快些领到失物,回家找保险公司要索赔,哦,对了,正好一船人都是从枫羽市出发的,这边应该有人提供回程的票……”
莫启那熟悉的絮叨开始了。安纳斯在微微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犯愁:自己,该怎样和不记得一切的莫悱、和他的家人相处呢?最开始,可是莫悱先贴上来的,这次竟然轮到自己倒贴,真是讽刺啊。
垂着浓黑的眼睫,祈月烬一直偷偷凝视的,从来只是安纳斯的脸。他根本没听进去莫启的话,只在莫启话毕、留出说话的空当时,轻轻的甩一声“嗯”过去。
“太好了!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吧,祈月小公子!”莫启乐得一拍手,“多个人,多个照应!”
祈月烬倒是呆呆怔怔,心心念念的只有安纳斯“为什么忘记了约定”,可他想着念着的安纳斯,却是炸毛了:这莫启,还真把自己儿子往虎口里推了?虽然是头肉多汁鲜的猪,这么早就送进屠宰场,也太有杀鸡取卵之嫌了吧?!
“不行!”安纳斯拧着眉嚷嚷道,“你们不能跟他一起!他是个杀人犯,会害死莫悱!”
莫家三口愕然盯住安纳斯,就连尽量往阴影里缩的莫悱都探出头,蒜头鼻下,嘴巴张得大大的,神色里尽是难以置信。
安纳斯用凶恶的眼神死死锁住祈月烬,刚想全盘道出在另一个世界,在未来,他将莫悱折损得灰飞烟灭的全过程,却被祈月烬的眼神,生生唬住——
那是,杂糅着浓郁的悲伤与缱倦的柔情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悠远的时空,仍在鲜明生光、灼灼燃烧。
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吗?
不是在未来,不是在那个宿命诀别的海边,而是在久远又久远的过去,漫天的白雪,燃烧的山茶花,他裸着小小的白嫩的双足,伸出索求拥抱的双手,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
“安,你是我的家人。”小小的孩子,柔软的唇开开合合,声音却是透着痛楚的少年低音。
“带我回家,我们约好了的。”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像是雨后勃勃生长的的竹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修直的秀竹,有了和自己相映的碧青右眼,就像在他的右眼中,落下了他身后苍空的颜色。
现在,他在凄寒的夜风中赤/裸上身,腹部的绷带绯色浸染,披着发福大人的宽大黑风衣,瘦弱得经不得风吹般,又像是,何等狂风暴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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