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分卷阅读7

    鹿闫家的事,他本不想管,奈何闫大郎蠢笨不堪,自作聪明,差点得罪满榜贡士。

    堂上本就与杨大学士不和,这厢消息传出,必被添油加醋,扯上朝堂。届时,纵非堂上指使,凭“闫”之一姓,便脱不开干系。

    闻闫大郎落榜,父亲尚觉遗憾,在书房叹息。闫璟却是庆幸。这样的人入了官场,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会拖后腿,还是离开考场,安心做个富家翁的好。

    只这杨瓒,看似木讷,话语不多,然目光清明,性情实有些摸不透。

    闫璟看着杨瓒,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杨瓒忽而苦笑,摆出一副尴尬神情,道:“敢叫闫兄笑话,在下才疏学浅,不擅诗词之道,不敢妄出评论。”

    “贤弟过谦了。”

    “非是过谦。”杨瓒端正面孔,摆出一副书生意气,道,“吾实非机智之人,只得蒙师赠言‘文以拙进’,牢记圣人之言,以勤补拙,不忘自勉,方有今日。”

    说话时,杨瓒拱手行礼,做出谦虚姿态,更显得真诚。

    “在场同期,哪位不是才高八斗,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他日位列朝堂,必是大鹏展翅,扶摇万里。在下只为萤火之光,岂敢同星辰争辉。既不敢同闫兄共进,又何敢与朝中诸公相比。”

    一番话,不只摆正自身,更吹捧了在场举子。无论中与不中,都被骚到痒处,有几分飘然。顺带的,给闫璟也挖好了坑。

    想坑他?

    可以。

    他若躲不过,便把挖坑的人一起扯下来,踩着对方的肩膀爬上去。

    笑容微敛,闫璟终现出几分正色。

    第五章 小胜

    捧杀,历来是杀人不见血,片叶不沾身的最佳手段。

    闫璟欺杨瓒年少,不识官场险恶,欲行此道。杨瓒扮猪吃老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招拆招,如数奉还。

    “小弟不过中人之姿,烛火之光,诸位同期方为星辰皓月,满腹经纶,殚见洽闻。闫兄才具之佳,学识之丰,更为我中翘楚。朝廷以才取士,闫兄堪为今科魁首。”

    杨瓒一边说,一边留意客栈内举子的神情。果然,听到“今科魁首”四个字,不少人变了脸色。其中之一,便是同闫璟一并前来,当先出口询问的举子。

    如他没有记错,此人姓谢,乃是会试第四,恰好列在闫璟之前。其父更是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谢迁!

    比起他,闫璟的身份当真不够看。

    “杨贤弟……”

    闫璟心知不妙,欲打断杨瓒。后者哪肯给他这个机会。

    被人扇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

    回踹一脚才是正道!

    低调不错,出头的椽子先烂也没错,但遇到挑衅欺辱,一味隐忍躲闪,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更会落下懦弱的名声。

    有了这样的名声,殿试过后,无论入翰林六部听政,还是外放为官,都是不小的拖累。

    内阁领政,六部权责分明,一个万事不敢言、只会唯唯应诺的应声虫,实不为上峰乐见。外放为官,县衙中的胥吏个个都是地头蛇,想要弹服,必要雷霆手段。

    试问,一个“懦弱人”该如何施展抱负,大展拳脚?

    杨瓒摆正姿态,做足铺垫,先恭维再捧杀,比起闫璟,实是高了一个段数。

    后者出身官宦之家,所见所闻均高于他。杨瓒所仰赖的,唯有察言观色的本领,以及原身的年龄。

    若他不是未及弱冠,闫璟必不会如此掉以轻心,给他钻空子、以牙还牙的机会。

    “今上为不世出的英主,内阁三学士乃天下共知的贤臣。闫兄金榜登科,大才当得以施展。富以家学渊源,高升可待。日后必登阁拜相,富贵寿考。”

    杨大学士确得帝心,握有实权,然在弘治朝,尚未达到官生最高点。

    相比之下,内阁三学士才是位极人臣,当朝大佬。首辅刘健更被弘治帝尊称为“刘先生”。这样的荣宠,寻常京官都不敢望其项背。

    提及家学渊源,将闫璟比作阁臣,才是真正的捧杀。其父尚在都察院,儿子便自比阁臣,这是何等的狂妄?

    杨瓒此举,无异于立起一根细木杆,将其撑到高处,其后不断加码,只等木杆断裂,必会摔得结实。

    不在今时今日,也在早晚。

    闫璟神情凝住,完全被自己的手段困住。

    程文王忠等也品出了味道,看向杨瓒,目光微闪。斟酌两秒,立意助杨瓒一臂之力,帮着他一起吹捧闫璟。

    在场的举子不下二十人,今科高中者亦有八、九人,却无人站出来帮闫璟解围,多抱臂旁观,不置一言。

    落第的举子易被挑动,中榜的又何尝不是?

    前者需等三年再考,后者下月即要面君,踏入官场。

    早在放榜之初,争斗便已开始。

    杨瓒表情诚恳,引经据典,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几乎将闫璟夸出一朵花来。加上李淳王忠等人的助攻,闫璟首次体会到,何为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明知杨瓒的手段,也知该如何应对,偏偏就是插不上话,开不了口。

    片刻之间,局势几番颠倒。

    闫璟收起笑容,眼带寒意。杨瓒见好就收,事情闹大,对他也未必有好处。

    同李淳王忠等使了个眼色,唤来店家,又摆出两桌酒菜,请闫璟谢丕等举子入座,共饮一觞。

    先时得罪,现在宴请,说不过去?

    杨瓒摊手,无论职场还是官场,想要如鱼得水,脸皮必须厚!上一刻扯着脖子对骂,下一刻就能推杯换盏。

    何况,他分明是在夸人,在场举子都可作证。

    众人推辞不过,只得坐下。

    觥筹交错之间,只要心聪目明,都会看清楚,杨瓒要交好的是谢丕,而不是刚被一番挤兑,笑容都有些挂不住的闫璟。

    事情至此,闫大郎王炳等落第举子彻底被遗忘在一旁。似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危机,也消弭于无形。

    端起酒杯,闫璟压下心头躁意,重新挂起笑容,对杨瓒道:“我敬杨贤弟。”

    杨瓒举杯,欣然饮下。

    程文王忠互视一眼,知晓今日之后,闫璟必为杨瓒大敌。他们已摆明立场,同杨瓒莫逆,又有谢丕当面,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左右逢源之事,非一般人可为。

    殿试未过,座师未拜,做个墙头草,只能折得更快。

    李淳暗中庆幸,幸好没有看走眼。

    闫桓又怎样?不过是佥都御使之家。在座的谢丕,堂上可是谢迁谢阁老!是交好阁老之子,还是仰赖佥都御使之家?

    凡是不傻,都会第一时间做出选择。

    这厢传杯弄盏,酒酣耳热,好似先时的唇枪舌剑、刀光剑影根本没有发生。那厢,王炳等举子匆匆掩面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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