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说。
不是任何一个预想中的答案,叶峥心中忽地一空,释然或失望,什么都没有,只余满心无处着落的茫然。
医院大楼里的暖气开得充足,他身上的寒意早就散去,叶峥把手伸进口袋,转身离开了病房,搭电梯下楼,来到寒风凛冽的露天里。
他拨出一个号码,三声之后,一个年轻的嗓音接起电话:“叶总。”
“是我,”叶峥掐了掐眉心,“替我查一下我身边的人,最近有没有谁跟言嘉走的比较近。另外我要再看一遍上次的爆料照片那件事的调查报告,你尽快发给我。”
“是,叶总。”
出于娱乐行业的特殊需要,叶峥见惯了艺人和经纪人欺上瞒下、最后被媒体或知情者爆料而公司甚至来不及反应的突发情况,为了免掉这些麻烦,他自己养了一个调查组,专门应对这些突发事件,定期向他出具调查报告。后来调查范围又逐渐扩大到其他领域,这支队伍眼下已经成了叶峥手下专业的“暗探”。
西华盛景酒店那晚的监控录像已让他暗生疑心,只是言嘉的表现非常完美,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而且他又是叶峥亲手捧起来的一棵大摇钱树,在公司根基深厚。如非必要,叶峥轻易不会动他。
这件事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叶峥知道江可舟愿意体谅,但他不想让这份宽容变成江可舟强咽下去的委屈。
而且那句“我不知道”,也让他觉得不踏实。
等叶峥吹够了冷风上楼时,苏达已经离开了。江可舟倚在床头,对他微笑道:“回来了。外面很冷吗?”
房间里开足了暖气,叶峥脱下大衣去洗手,擦干后隔着被子抱住江可舟,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冰凉的亲吻:“天阴着,今晚可能要下雪。”
江可舟转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叶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今天医生来查房,说伤口已经长好了。”
叶峥眉梢一扬。
江可舟一怔,继而秒懂,哭笑不得地说:“是真的!我没事天天诈你干什么,闲得慌?不信你自己去问林医生。”
“怪你前科太多,不得不防,”叶峥笑着拉过他的手腕,看他掌心的暗红伤疤,“想回家了?”
此时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静谧。叶峥略微低头,脖颈拉出一道优雅纤长的弧线,江可舟的手搭在他温暖的掌心里,听他说到“回家”两个字,心念一动,忽然间生出一股宛如倦鸟归巢的舒缓宁静来。
被这股莫名情绪牵引,他难得坦诚地“嗯”了一声,叶峥含笑注视着他,语气轻柔,跟哄孩子似的:“好,明天就回家。”
三环内某别墅区。
两人从车库里出来,穿过花园。家里阿姨早早等在门厅,接过叶峥手中拎的袋子,鞠躬道:“叶先生好,江先生好。”
江可舟点头回礼,叶峥拉着他换鞋进门,道:“你那边的东西我让人搬回来放在卧室了,这里环境好,住着更清静些。”
叶峥基本不把外面的人带回家来,他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而且有洁癖,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干净。就连言嘉风头最盛时也没在这里过过夜,倒是江可舟特殊,引得叶峥为他一次接一次破例。
叶峥在市里有三套房子,一套是他母亲留下的、江可舟第一次见他时的复式公寓,一套是江可舟现在住的房子。那套房子离叶峥公司最近,他忙起来有时候会住在那边。当年江可舟突然病倒,叶峥嘴上骂得凶,实际上还是心疼,干脆等他毕业后就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有一套就是眼前这幢别墅——叶峥真正意义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一楼客厅落地窗直通花园,大片天光洒落,冬日里也明亮堂皇,二楼是主卧和书房衣帽间,三楼则是客房。
江可舟只在客厅露了个面,立刻被叶峥带上楼休息。主卧有个大衣柜,打开来他和叶峥的衣服各占一半,其他都挂在衣帽间里。叶峥拿睡衣给他,要他赶紧换衣服回床上躺着去。然而江可舟在医院住了几天,只觉浑身都是消毒水味,这样根本没法往叶峥的床上躺。他要去住客房,叶峥当然不肯,江可舟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洗个澡,叶峥更不肯:“伤口没好,沾水感染了怎么办——你哪来那么多的讲究?”
要不是因为你事儿逼……
江可舟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下去,耐着性子跟叶峥拉锯三百回合,险些以死相逼,最终争取到一次洗澡的机会,还不能自己动手。
叶峥抱臂睥睨:“来,用你那包成馒头的小爪子舀个水给我看看。”
江可舟:“……”
最后“身上没被打眼儿”的那位凭借压倒性优势,把某病患拖进浴室里里外外洗涮干净。江可舟白着进去红着出来,被叶峥拿厚厚的浴袍裹着抱出来。屋里暖气开得极足,他人在病中,免疫力下降,在医院已经感冒过一次,叶峥生怕他再受凉,不敢掉以轻心,用伺候国宝大熊猫的标准对待他。
大熊猫顶着一头被吹乱的毛,盘腿坐在床上,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他整个人包在柔软的浴袍里,只有襟口露出一小片肌肤,如果忽略掉颈间的白色绷带,简直就像一块诱人可口的点心。
“你快去换衣服,一身水别再感冒了,”他推了推叶峥,“我头发已经干了。”
“躺下,”叶峥把他按倒在床上,“肩膀疼不疼?绷带没湿吧?”
江可舟在枕上摇头,脸还有点红,叶峥看得好笑,压低了身子凑过去:“都看过多少次了……还害羞?”
江可舟强忍着别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的**,佯作镇定地与他对视:“下次我穿着衣服的时候,你也可以脱光了试试。”
“你想看?”叶峥挑眉,伸手作势要解扣子,“我现在脱也没问题。”
江可舟干脆地一闭眼,装死。
他听见叶峥压在胸腔里低低的闷笑声,随后温热的嘴唇贴上来,轻巧迅疾地在他口中扫荡一轮,却及时刹住了车。叶峥避开他受伤的肩膀,手撑在他的枕头两侧,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他的耳垂:“宝贝儿,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要是再摆出这么一脸躺平任上的表情,我就真的不忍了。”
效果立竿见影,江可舟刷地睁开眼。
叶峥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说:“要不你还是躺平任上吧,你这么看着我,我可能会选择犯罪。”
江可舟目光如刀,恨不得把他钉死在对面墙壁上。
公司那边请了病假,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叶峥家里住了下来。一日三餐有阿姨照料,电视电脑随便用,而且叶峥作为娱乐公司老板,家里有不少珍藏版本的影碟。等晚上叶峥回家时,原以为江可舟会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上上网什么的,但客厅居然没人。
他叫住阿姨:“可舟呢?”
“江先生在楼上小书房,”保姆笑眯眯地回答道,“让我等您回来上去叫他呢。”
家里有两个书房,叶峥平时在大书房办公,除了打扫,平时不能随便进去。家里有些重要文件都在保险柜里。小书房是四面全是书架,堆得满满当当,这些才是平时会看的书。
叶峥上楼推开门,一只脚刚踏进去,看到里间情形,立刻放轻了动作。
冬日里天黑的早,没开顶灯的书房里一片昏暗,只有沙发角落亮着一团暖黄的灯光。江可舟腿上搭着一条薄毯,看了一半的《国富论》还摊在膝头,人却已倚着扶手安静地睡着了。
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直到这一刻,叶峥从外面带回来的一身风雪才算终于消融,化成落在肩头发梢的温暖雾气。
回家了。
☆、chapter26
叶家保姆谢阿姨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她把一条新鲜鲤鱼从水里捞出来,又放回去,再捞起来,再放回去,如此反复,眼见那鱼张嘴瞪眼、摇头摆尾,窒息得恨不能咬舌自尽,菜市场的鱼贩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姨,您到底是想买还是不想买啊?您再犹豫一会儿,这鱼就给祸祸死了。”
“啊?”谢阿姨回过神来,连忙把渔网扔回盆里,朝鱼贩子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鱼贩子问,“您想要什么鱼?今天有刚捞的一批新鲜黄花鱼。”
“不要黄花,给我现杀一条鲈鱼吧。”
“好嘞。”鱼贩子手脚麻利地杀鱼,谢阿姨把零钱递过去,接过装鱼的袋子拎在手里,看着看着,又走起神来。
前两天,叶家别墅里住进了一个身上带着伤的年轻男人。谢阿姨在叶家干了五六年了,还从来没见叶先生对哪个人这么宝贝过。家里有那么多客房,可那位江先生就住在叶先生的卧室里,两人同吃同睡。江先生虽然身体虚弱,可每天都坚持等叶先生下班;叶先生在公司有事耽搁,也会打电话回家报备。别墅以前空荡荡的,叶先生三天两头不着家,经常见不着人影,如今却像是心里有了牵挂,下了班就回家陪江先生吃饭。晚上也不再出去,两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或者有时一个在书房里办公,另一个就在一旁安静看书,互不打扰,就这么消磨掉一整晚。
谢阿姨认识几个给有钱人家当保姆的老朋友,知道有些少爷好这口,专挑小男孩包养着玩。她原以为江先生也和那些小孩一样,是被叶先生包养来的,可仔细观察下来,又觉得不像。一方面是因为叶先生对他实在上心。江先生刚来的时候想去客房住,叶先生说“你肩膀上有伤,万一自己睡觉不老实,压着伤口怎么办”,以此为理由强行把他留在了主卧。后来某天晚上江先生果然低烧,幸亏叶先生发现得早,连夜带他去医院输液,这才平安无事。
另一方面,江先生对叶先生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虽然面上不太明显,但其实很关心他。听说别人包养的小情儿在金主面前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像叶先生这样家世显赫的人,纵然不以身份压人,寻常人在他面前免不了抬不起头来,更何况他本来脾气就比较刁钻,在家里基本说一不二。但江先生似乎完全不怕叶先生,经常在餐桌上让他不要挑食(最神奇的是叶先生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居然会听话)。两人之间的相处不像是包养关系,也不像时下年轻人谈恋爱,倒像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两口子。
平心而论,江先生其实非常讨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的喜欢。他虽然年轻,但性格温和稳重,说话做事永远条理分明,对谢阿姨客气而体谅,有时还会到厨房观摩一下她的工作,跟她学学怎么做菜。每天她出门采购时都会叮嘱她注意安全,谢阿姨自己的儿子都没江先生这么体贴入微。
可是,纵然江先生千万般好,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两人眼下恩爱,可叶先生以后总要结婚生子,以后的叶太太、小少爷怎么能容得下他?
男人和男人,终究是不能一辈子长久的。
江可舟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细瘦高挑地站在落地窗前观察外面波光粼粼的湖水,听见门响时转头看了一眼,跟她打招呼:“谢姨,回来了。”
“哎。”谢阿姨走进门厅,在玄关前换鞋,把鱼拎进厨房,倒在盆子里用水冲洗,“今天买了鲈鱼。你想怎么吃,清蒸还是炖汤?”
江可舟跟着她一路溜达到厨房,闻言笑道:“谢姨不用忙了,我不吃鱼,你放冰箱里,等晚上叶先生回来做给他吃吧。”
“不吃?”谢阿姨疑惑,“叶先生特意交代过我,说你身上有伤不能吃发物。放心,鲈鱼是补中气的,吃了对身体好,不会影响伤口愈合。”
“倒不是因为这个,”江可舟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就是嫌麻烦,懒得挑刺。”
谢阿姨笑起来:“以前被扎过吧?”
“嗯,”江可舟点头,“留下挺大一块心理阴影呢。您随便炒两个菜得了。”
“其实鲈鱼没什么刺,你不用这么小心……行吧,留着晚上吃,”谢阿姨把鱼洗干净,拿个大号保鲜袋装起来放进冰箱,还颇为遗憾,“一进冰箱就没那么新鲜了。你今天好些了?别吹风,多加件衣服,要不然叶先生回来得训你。”
江可舟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有些人当领导当习惯了,动不动就搞□□,还训话,在公司压迫劳苦大众就算了,回家还要欺负病号。绝对不能助长这种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谢阿姨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笑。
江可舟倏然意识到不对,猛地回身,一头撞进叶峥怀里。
领导阴恻恻地问:“请问这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斗士,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江可舟:“亲爱的弗托里亚克·伊里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同志……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出声?!”
“幸亏没出声,要不然哪儿听得到这么掷地有声的反/动言论。”叶峥在他屁股上轻轻抽了一巴掌,探头对谢阿姨说,“谢姨,把鱼蒸上,我中午在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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