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过渡期》分手过渡期分节阅读35

    ☆、chapter40

    一年后。j大经管学院大楼。

    “钟教授。”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了高温的先兆,哪怕教室里开着空调,也不可避免地令人微微发汗。年轻男人却仍穿着长袖衬衫,手腕和领口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身上不见一点汗意,清爽干净地站在老教授面前。

    几个女生借着收拾御宅屋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偷偷地一眼一眼瞄他。

    老教授注意到女孩子们的目光,笑着看向年轻男人,目光里带着善意的揶揄。年轻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低头,露出个有点无奈的温和笑容。

    “感觉怎么样,还跟得上吗?”钟教授收拾起散落在讲台上的u盘和书本,闲聊似地道,“我看你以前成绩不错,把这些知识重新捡起来对你来说想必不难。”

    年轻男人替他拿起杯子,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沿着走廊慢慢朝办公室走:“脱离这一行太久了,开头有点吃力,现在刚找回了一点感觉。”

    “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偷懒,”钟教授笑着说,“你可比那帮小孩自觉多了。多读书,最好能接触一些实务。”

    “是。”

    钟教授又道:“我下半年有一门开给本科生的课,正好你要过来读研究生,有时间给我当助教吗?”

    年轻男人的眉梢讶异地一扬。与他惯以示人的温和沉静不同,这个细微表情带出一股明亮张扬的少年锐气来,犹如包裹在石皮中的美玉突然露出光华流转的一角,连钟教授都骤然被这种气质打动了。

    “有时间,”年轻男人点头,郑重地道谢,“我会好好干的,多谢老师费心了。”

    钟教授笑眯眯地摆手示意不用谢,一边走进办公室,状似不经意地问:“哎对了,小江,你有女朋友没有?”

    江可舟哑然,片刻后哭笑不得地道:“有了。”

    钟教授呵呵笑:“挺好,挺好。”

    江可舟从钟教授的办公室告辞,穿过长廊走向电梯。下课后楼中的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空无一人的走廊被下午三点的明亮的阳光照得一片堂皇,无端地令人心情愉悦。

    他等电梯时顺手按亮手机。通知栏跳出实时新闻,他一眼看见熟悉的名字,赫然是一则警情通报。

    根据群众举报,警方在某区某公寓内将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的三名嫌疑人宋某,谢某和言某抓获,并在现场起获少量毒/品和吸/毒工具。

    微博、天涯等各大社交媒体全炸了。

    “言”这个姓氏在娱乐圈里非常少见,立刻有知情人士披露:被抓获的正是著名演员言嘉,另外两人中,谢某是大秦影业旗下经纪人谢誉,宋某也与娱乐圈沾亲带故,关系匪浅。

    围观群众立刻展开了丰富的猜测与联想,尤其针对未被披露的宋某进行了好一番刨根问底,经过各种分析与扒皮,目前网上的猜测大多指向了某个嫁入豪门多年宋姓女明星的亲弟弟。

    江可舟被这出年度大戏惊得目瞪狗呆,直到走出了经管大楼还神思恍惚。一辆低调的黑色辉腾跟在他身后,连按了几下喇叭,这才让他在沉思中猛然回魂。

    他把手中的电脑包扔到后座,坐进前排副驾。习习凉风将车内和外面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江可舟松了一口气,松开袖口衣扣,将袖子卷起两折挽到手肘,毫不避讳地露出手腕上数十道交错纵横的伤痕。

    叶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那些旧伤上停顿了半秒,随后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问:“看新闻了吗?”

    去年在别墅最后一次见面,江可舟接受了叶峥的提议。他断了与叶峥的所有联系,辞了工作,从原来的住处搬走,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深居简出。

    所谓“想要的生活”,就是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自残、长时间的发呆、每天晚上睁着眼看天花板,以及点卯似地定期去拜访心理医生。

    江可舟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活不到再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对未来没有期待,也无法改变现状,每天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脑海里动不动就充满想自杀的念头。

    心理医生说他是抑郁障碍,建议他以心理疏导为主,配合药物治疗。治疗的办法是积极融入社会,培养兴趣爱好,或者有家人长时间的陪伴。

    清醒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忘记叶峥,甚至尝试着重新捡起大学学过的专业知识,准备读两年研究生再转行,然而每当抑郁症发作,他又被绝望与厌世打回谷底。忘不掉的不仅仅是痛苦,而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每个细节。回忆是那样温暖鲜活,映衬着现世的无能为力,漫长得如同刀割。

    他就像传说里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消耗生命,直至彻底坠入深渊。

    然而俗话说“否极泰来”,江可舟和叶峥走背字走到极致之后,运气这个翻脸如翻书的小妖精却去而复返,居然以非常“思密达”的方式,再度眷顾了两人。

    江可舟的心理医生霍青青是个成熟美艳、大脑和大脑兼具的海归美女。这位奇女子专业素质过硬,成天忽悠江可舟早睡早起健□□活,自己下了班就去泡吧通宵,第二天挂着俩跟江可舟同款的黑眼圈出来接诊。

    前一阵子霍青青不知怎么招惹了个富二代,本来应该一拍两散,结果大概没断干净。对方贼心不死,天天送花送口红送包包,还隔三差五地跑到工作室来堵她。霍青青烦不胜烦,于是想了个损招,准备拉江可舟给她挡烂桃花。

    江可舟正一脸生无可恋,索性随她去了。

    过了几天,霍青青给富二代编了个“痴情女苦恋冰山男”的感人故事,富二代不信,非要亲眼看看能在情场上压他老人家一头的究竟是什么天仙绝色。

    霍青青把他领到工作室。江可舟正等在客厅,一扭头,与门口进来的人来了个脸对脸。

    四目相对,空气死一般寂静。

    富二代爆出一声铿锵有力的“我操”。

    “二嫂?!”

    来人正是兰庭的老板方明辉。

    说起来简直巧得不可思议,江可舟与叶峥的朋友圈交集非常有限,两人共同认识的除了叶峥的家人,就只剩方明辉一个人。偏偏他俩合了分分了合合了又再分,这些弯弯绕方公子一概不知,以为两人还是当年中秋宴时的亲密关系,遂亲切熟络地与他拉起了家常。

    叶峥煞费苦心隐瞒的病情,被方明辉这个二百五一句话就给捅漏了。

    “二哥什么时候动手术?我改天去看看他。”

    江可舟愕然道:“什么手术?”

    两边互相交换情报,江可舟听方明辉说叶峥确诊胃部肿瘤,已经休长假住院。一时间,他延迟三天才返回的原因、别墅里那些话背后的隐情,甚至那个一年“过渡期”的提议……所有细节由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串成一线,突然都有了合理解释。

    方明辉唏嘘不已:“你说你们俩整的……这不是造孽么。”

    江可舟震惊得脑内一片空白,心中说不上是惊怒还是疼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甫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上回去看,听说胃镜检查没有癌变迹象,但话不能说死,可能性对半开吧。”方明辉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情况还是挺乐观的,吉人自有天相,别自己吓唬自己。你要不去看看他?”

    “我……不,先等等,”江可舟恍惚地伸手撑了下桌子,目光茫然,涣散得无处着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抑郁而麻木的心绪从某个时刻开始刺痛不已,他仿佛从一场经年大梦里惊醒,纵然不甚清醒,然而终于有了回视来路的勇气。

    他一旦找回了执念,此前的颓废立刻一扫而空,效果之立竿见影,连霍青青这个心理医生都有点发怵。方明辉受江可舟所托帮他注意叶峥的情况,时不时要往这边走一趟,同霍青青的关系倒比以前更近了一些,有回忍不住问:“这也忒平静了,该不会是受刺激受大发了吧?”

    霍青青叹气:“难说。他现在的心理状态看似稳定,其实全靠一个念头撑着。万一这个支撑倒了,恐怕他的心理会崩溃。但愿那位叶先生赶紧好起来,他一个人的身上可是吊着两个人的命啊。”

    手术安排在当天早上九点,叶峻一家和严知行方明辉等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候。叶峥躺在病床上,冰凉的麻药注入血管,他在闭着眼等待着药效发作的间隙,分出一缕心神来想了想江可舟。

    死生亦大矣。叶峥再处变不惊,他也是个凡人,在未知的叵测命运罩顶之际,说不惶然恐惧那是骗人的。

    他硬着心肠送走江可舟,安排下对付言嘉的计划,在遗嘱中逐一交代各种事项……当一切都已安排妥帖,他再没什么可忧心的,方才敢偷偷地背过身,细数那些藏得很深的遗憾。

    从得知病情到上手术台,叶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强硬姿态,雷厉风行得不像个病人,给人一种相当坦然、看得很开的感觉。在他的影响下,身边人也大多很平静,没搞出什么抱头痛哭的局面。

    连叶峻都暗自感叹他这个弟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然而只有叶峥自己明白,他并非不软弱,恰恰是因为太过软弱,才不得不刻意屏蔽,强撑出一付无所畏惧的外壳来。

    刻骨铭心的眷恋,哪怕只是稍微提及,都会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他也只敢放任自己软弱这么短短几秒。

    脑海中鲜明的身影被一浪接一浪的困倦不断冲淡,视线自外而内地黯淡下来,全世界在他眼角未凝聚成型的泪水中归于静寂。

    手术室大门关闭,灯牌亮起。

    手术室外一排长椅,江可舟带着口罩坐在叶峻和方明辉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灯牌上三个红字。

    叶峥睡了多久,江可舟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木头桩子,安静地在叶峥病房里陪了一整天。连叶峻都怕他身体受不了,劝他去休息一会儿,却只换来他沉默无声地摇头。

    手术很成功,情况良好。切片活检的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按照医生的说法,基本可以确定是良性肿瘤。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方明辉私下里心有余悸地跟叶峻嘀咕:“幸亏没事。我瞅着这架势,万一二哥出来的结果不好,江少那病估计也不治了,得陪他一起进医院躺着。”

    待叶峥终于醒过来时,叶峻站在病房门外,望向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的江可舟:“不进去看看他吗?”

    江可舟活动着因久坐而发麻的双腿,低声道:“不了。刚醒过来,别让他受太大刺激。”

    他压了下帽檐,朝叶峻点了个头算是道别,转身走向电梯。

    叶峥醒过来的第三天,获准可以进流食。他的病情一直瞒着家里,叶承宗和宋婕也是手术后才知情,听说今天能进食了,便让家里保姆送饭过来。叶峻这些天都在医院陪同,凡叶峥要用水用药都得先经他手。叶峻揭开保温桶的盖子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这什么东西?”

    做饭的人也不知到底是有心还是没心,准备一碗粥和一碗汤。粥熬得粘稠软烂、米粒开花,汤是花旗参鸽子汤。但叶峥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沾不得半点荤腥,更吃不了这么实的东西。叶峻顾忌着病人,不好发火,只把盖子掷回去,凉凉地道:“带回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周樊川和严知行眼看他老人家要动怒,正嗖嗖冒冷汗飞速思考对策,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方明辉拎着个食盒溜达过来:“哟,都在呢。吃了么?”

    “今天恢复得怎么样?能吃东西吗?”他伸长脖子往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江少让我带点东西过来,看二哥能不能用的上。”

    叶峻阴着脸打开食盒,见里面是冒着热气的乳白米汤,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方明辉又拎出一袋藕粉:“还有这个,加餐时候冲着喝就行,不麻烦。”

    叶峻彻底消火,糟心地叹了口气:“我上辈子八成是欠了他俩的工资……混账东西,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方明辉努力忍笑,叶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斜睨了他一眼:“先别忙着笑。叶峥这一天五顿就交给你了。敢饿着他一丁点,医药费你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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