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回到了地下室,他将木箱压在坑上,左看右看,在边上堆了许多箱子,甚至堵住了自己通往木箱的去路。接着,他爬过那些小箱子,打开了大木箱,用随身的匕首撬开底层的木板,向上拉起,那木板下正正好好是一个能容下他的藏身之所。枯云躲了进去,先盖上木箱盖子,接着慢慢往坑里挪,最后阖上了木板。
他开始等待。
两百,有脚步声传来,像是卫兵在巡逻。有人在用日文讲话。
五百,又传来脚步声。没有人说话。
七百,八百,一千。有人来了,有人 进来了!很大声的说着日本话,有箱子被踢开,打乱的声音。枯云握紧了手指。他的眼前还是漆黑的,他能闻到泥土的气味,还有木屑味,稍许的霉味。
枯云睁大了眼睛。
门被阖上了,跫跫足音远去。
一千两百,一千三百。枯云将木板顶开了些透气。他还在等待,他还要再等等。
他的等待仿佛是没有穷尽的,然而他的耐心也是没有穷尽的。
在木箱里能呼吸到的空气也变得浑浊后,枯云悄悄地爬了出来,地下室里没有光,他完全是靠摸索在行进。他摸到了门边。那门缝下都是见不到光的。他好像是瞎了。枯云颤抖了下,随即恢复,他趴在门板上,又开始数数。
“还不能出去,等晚上……”他说,似乎是在激励自己,他在心里默数。
两千过去,三千过去,四千,五千……
数字大得惊人,大得可怕,光是想一想都要费些脑子。到了这个时候,枯云才撬开门锁,溜出了地下室。
天黑了,一楼没有开灯,屋里看不到卫兵。楼上传来说话声。
枯云翻到了窗外,爬上了二楼还亮着灯的阳台。
他见到了柳生四郎,他正站在房间门口的电话机边讲电话,背对着枯云,房间里——大约是一间书房,没有第二个人。
枯云的心砰砰乱跳,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在阳台上站好了,拔出手枪,对准玻璃,对准玻璃里面的柳生四郎。
嘣。
第一枪下去,玻璃碎了。枯云眼也不眨,踩着玻璃碎片走进屋里,嘣嘣,第二枪,第三枪,弹无虚发,全都打在了柳生四郎的身上。柳生四郎的手还没摸到枪把,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抽搐。枯云踩在他身上,楼下传来哨声,他不管,抓起柳生四郎的头发,用刀戳进他的喉咙,再一刀斜斜切入,往横拉开。他把柳生四郎的头颅割了下来。
他带着这颗头逃出了大连。
枯云要回茂县,出大连前他参考了一张地图将逃往的路线都給自己设计好了,还抽空画了下来,走一段拿出来看一看,以免再犯迷路的错误。小赵当时在茂县城外为廖芳国和一众死去的战士立了坟堆的。他要带这颗头去給他们献祭。
枯云也小心,出了大连后,在周边鬼打墙似地转了两个多月才走上去茂县的路。他走山路,有避人耳目的考量,还因为山里还是比较寒冷的,更适合保存死人的脑袋,不至于那么快发臭。这段山路他是烂熟于心的了,进山之后,脚步加快,每天都去凿冰,取雪往存放柳生四郎脑袋的背包里塞。柳生四郎死不瞑目,晚上睡觉,枯云就把那只背包枕在自己头下,他会梦到一双眼睛,蹊跷的是,那眼睛却不是柳生四郎的。
他不进城,遇到樵夫,猎人,远远躲开,绕了一大个圈子,柳生四郎的脸上长出尸斑,脖子的切口都养出了蛆虫时,枯云来到茂县城外。茂县是大不同了,城墙修筑好了,城门外有站岗的卫兵,城墙上也能看到穿军装的身影,城门开启着,有人进出,不少是拖着板车运送粮草的,每逢此时,卫兵都会上前盘查。
枯云在旁观察了阵,没有进城,取道小径,直接去城外的坟堆。
他在路上采了些花,野花都开放了,蝴蝶,蜜蜂,胡乱飞舞。枯云在一条溪水畔一伸手,抓住了点春夏交替的痕迹。溪水爽洌,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廖芳国的坟冢就在山花烂漫的田野上。他的坟墓是很简陋的,墓穴里也并没有他的棺椁,枯云所见便是所有。一片隆起的土堆,一块写有廖芳国姓名,卒年的木牌。
枯云放下花束,除下背包,解开绳索,抓出柳生四郎的首级,放在廖芳国坟前。他跪下,磕三个响头,对其余坟冢,他亦同礼对待。
头磕完,人拜尽,枯云面向花野,拧开随身的皮水壶,将里头的水全部洒了出去。他又跪下,他看到一朵开得最高,最美的花。花瓣上还承着他洒下的溪水。他对着这朵花,磕三个头。
枯云站起来时,仰头看了看,天空苍蓝,万里无云,他往周围看,花草丰茂,黄紫蓝绿。遥远,又遥远的地方有一棵树,托着天,顶着地。
枯云一个呼哨,他那散步去吃草的马儿回到了他身边。他拍拂过它线条优美的脖子,歪着头问它:“你说,我们去哪儿?”
马摇动脑袋,后踢踢开些泥土,低下头张嘴啃噬花草。枯云笑它:“你啊,一口就咬掉了长得最美的那朵!”
马不会说话,咀嚼的声音巨大。枯云的眼眸低垂,牵着它往前走:“走吧,去哪儿都一样,走吧。”
这时,有一个人策马从他身旁经过,他对枯云吹口哨,欢呼,他绕着枯云和他的马打转,像个登徒子,孟浪,轻浮。他问枯云:“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
枯云看他,不响。
那人手里的马鞭往远处一指:“看到那棵树了吗?我就是那棵树!哈哈哈哈。”
他爽朗,挡住枯云的去路,一弯腰,伸手搂住枯云的肩膀,把他的嘴唇給香去了。
“我们有缘啊!有缘!我遛我的新马,瞧我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睛明亮,“吊他老母的有缘!”
他还粗俗。
枯云不响,头稍稍抬着,他在看他。
“跟我走吧,我喜欢你,想要你和我走,和我在一起。”他大声说话,他是真诚,敢于言表,还敢于发出行动的。
枯云一抹嘴,自己走开:“范儒良,你大白天耍什么流氓?别来烦我。”
范儒良笑着跟着他,他的新马是匹黑马,额头上有道白斑,不甚乖巧,一直犟脑袋。
“我給你重建了南京城!”范儒良说。
枯云走得缓慢,没有理会他。
“我还給你建了夫子庙!”
枯云瞪他:“去你妈的,我最讨厌夫子庙,你建它干什么?!”
“我买了尹公馆!”
枯云不再瞪他了,一鞭子抽在了范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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