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下。”小松回来时已从厨房端来两盘小菜和一大碗白米,“趁热吃。
“从前公子还在翰林院时常常不回来吃午饭,小松哥哥也是这样端着进我的屋子里来。”归云说罢眼泪又添上一注。
“从没见你这么哭过,那晚就是被大汉绑着往巷子里拖你都只大骂,今天本是喜事却这样怎么成?”小松一旁温和言语劝慰。
“小松哥哥,”归云拭泪,“你往后一人更要好好待公子。”说罢咬着唇不吭声地流泪。
“那是自然。”小松笑说,“你呀,好好吃过这顿饭,昏时荀府那边派人来接,别坐到半路肚子响了。”
归云只继续蹙着眉头,“小松哥哥我们吃饭。”
两人对视勉强一笑。
昏时前一刻唐渡函才独自进的屋。
“归云已经换好吉服,全等着荀府来了。”小松给倒茶。
“好。”
“归云自打中午回来眼泪就没停过,公子是否要前去看看?”
唐渡函呷茶,“不必再枉自悲伤。”
远处已经传来震天的号角声,间杂着鞭炮声、击鼓声,时而还有人群的吵闹、又是人叫又是马啼,致宁庐从未这样热闹红火过。
荀驿杨跨着棕红色骠骑停在大门前,挺直身子下马。
小松进屋扶出戴着盖头的新娘。
新婚夫妇进大厅给唐渡函奉茶,小松一旁已经倒好上等普洱。先是荀驿杨笑着跪坐上前递茶,唐渡函接过茶杯呡一口,态度不过尔尔。
小松为归云半掀开盖头,递上茶杯。
“归云这些年,多谢公子。”归云泪眼递上茶水,重力朝地磕头,“来生有机会,再报。”头复垂下,“公子……”又是几声响头。
新郎先行上马,新娘由小松扶着行走,在院内交付给唐渡函。
挽着归云新装,唐渡函走向大门口的盘顶花轿,“荀大人好福气。”
荀驿杨笑,并不回话。
临上花轿,唐渡函猛地感受到归云右手施加的力度,斜视一眼,归云又复常平日乖巧伶俐模样,轻轻迈开步子。
旁边丫鬟拉开轿帘,唐渡函扶着归云谨慎地坐进轿内,待及松手,归云又用上几分力度握得唐渡函都不禁呵气眨眼。
终于一应繁琐礼节完毕,花轿马队也渐渐走远,致宁庐重又回复冷清的样式,只残留的爆裂鞭炮皮提醒着方才这一幕。
唐渡函感叹说,“也不知归云她父母在不在刚才的人群里。”
“在不在其实都无所谓。”小松一旁应和。
“小松你也不再是初见时那副愣愣的模样了,嘴皮子本事也见长。”唐渡函笑说。
“跟着归云相处这些年,这点长进还是要有。”小松笑。
那厢荀府又是一番礼俗,直到近午夜荀驿杨才从酒席中脱开身进入新房。
掀了盖头,归云泪水也等得已经挥发,“荀大人。”
“往后该叫夫君了不是?”
“夫君。”归云笑。
洞房花烛夜,归云躺倒在刺金红浪中享受新婚的喜悦,几年心事得愿以偿却并不像预料中那般喜悦,反而是愧疚与满□□加,想着致宁庐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下,打在红色被褥里幻作无声的风韵。
钟敬亭第二次半夜敲响致宁庐大门。
“唐渡函,”往日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如今右腿有些跛足,脸色也不比往常,整个身形瘦削不少,“我家姐……”
一场大病连着家族变故,唐渡函叹惋钟敬亭习性也被磨削得平和,不似从前那样锋芒,“很抱歉,荀夫人……”
钟敬亭苦笑,“罢了,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明明都知道情况却还来你这里求证实。”
唐渡函瞧见他眼角噙着泪,却又知自己的劝慰不过都是谎言,自己当日明知荀夫人本是无辜,却为了救六皇子甘愿将计就计牺牲他人,如今只能站在钟敬亭身旁哽咽着说不出话,眼看着他的白衫在皎洁月光下拖着割裂一般的背影艰难地爬上马,缓缓而去……
☆、松落
唐渡函步步如履薄冰地在自由攀登过程中踩上墙壁凸起的岩石,天色阴暗,满额大汗却未发觉,正要接近顶端曙光的时候右脚踏空,心下暗自庆幸还有安全带和防护绳,但面孔天空的双眼只能睁睁看着一切事物疾速地倒退……
惊醒时屋外传来打更声。推门披着黑色大氅,唐渡函搬过一把竹椅坐在院内梧桐树下。枝叶已经凋落得星光暗泻,大树根下皑皑白雪得低温庇佑迟迟不化,院门口的鞭炮皮小松已经打扫过堆在墙角准备明天清晨再去倒掉,四周黑夜暗合,唐渡函沿着院墙走过致宁庐几处屋瓦,背阳一面的瓦下还结着纺锤一样的冰棱,归云住过的厢房正贴着喜联,却是人去楼空。
一处萤光烛火渐渐扑腾起来。
“公子怎么了?”小松点亮油灯走过来。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总是做梦。”
“明儿大早我就去东街寻个大夫来瞧瞧,冬夜短却冷,公子回屋里歇息吧。”
“小松,”唐渡函叹气,又笑道,“还没寻到意中人么?”
“暂时还没有,小松陪着公子日子也过得自在。”
“你进屋收拾收拾细软,明儿清晨趁着天刚亮,出城往老家去吧。”唐渡函扶着小松走进屋内。
“公子何故突然这样讲?”小松惊问。
唐渡函落座,抬头见了眼身旁站着的棕布衫男子,娃娃脸也已染上风霜,“我这几天心里不大安静,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也罢,你同我去趟闲月阁可好,叫上广陵,你俩一同出去避避,过了这段时间,我再遣信请你们回来。”
小松满脸焦急模样,正准备接话。
“多说无益,快寻件厚实的袄子,点灯去。”
方形石板路上原本昏暗无光又静谧无声,此时长长冷影倒映,轻微落步声缓缓塌来。
“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有伴着公子夜行的时候?”小松立于左侧嗓音低沉。
“有过这样多次我已经很满足,”唐渡函覆上小松提灯的右手,“冻得这样凉,我以前也都不曾知道,今儿也让我打一次?”
“小松一向有始有终,公子仔细脚下路滑。”
“回老家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只该离京城远些为是。”
“小松明白。”
“你从来都无需我操心,广陵一路也还望多劳累你。”
“应该的,公子避过这段时间,还请务比尽快有书信过来。”小松说着已经眼框泛红。
闲月阁内依旧歌舞升平。
唐渡函同小松坐在厅内角落里喝茶听琴,到四更天广陵才从白色帷幕里走出来。
见到异常时刻突访的唐渡函,广陵急忙将二人绕进漱清室,“有什么急事?”
“急事倒没有,只是我这几天心下都像悬着什么,终日慌慌张张神神兮兮,我已经同小松打点好,等到今儿天微亮,你就同小松一齐出城去。”
“为着那次陈叔谈话的事?”
“倒也不全是,这些天前前后后许多糟心事,你们避一避也好。”
“那你如何?”
“对方来头大,真有什么事情我逃也逃不掉,再说我还不想离开”唐渡函想着深锁高墙里的那人。
“确定下了主意?”广陵再问。
唐渡函挥挥手,“确定。”
只身回到致宁庐天边方才泛起鱼肚白,青色暗淡的母体里孕育出逐渐高升的太阳,古往今来的中国人却都偏爱月亮,唐渡函眯着眼看向东方,心中百般无奈都在微光下绕圈打结,愈发解不开。躺在榻上垂首侧着身子小憩,右臂和着丝被滑向地上,枕头上也泛着些许水光……
冬日里被冻醒的滋味并不好受,醒来后唐渡函给自己倒杯水却是冷茶,看着厨房泥砌的炉灶,才意识到自己用惯电磁炉和热水器,一杯冰凉的碧螺春下肚身子越发难受。
正欲再回床上躺下,院落大门被“嘭”地一声撞开,方霖咏身后跟着数名佩刀的侍卫,作揖鞠躬,“唐大人,卑贱微臣敲了数声不见人来才一时失了礼,还望海涵。”
唐渡函低眉侧着眼,“方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皇上有旨,微臣奉令带唐大人进宫。”
唐渡函撑起身子,“方大人可知是何事?”
“微臣卑贱,不知。”
“走吧,容我换身朝服,”唐渡函看着方霖咏眉头紧锁,“方大人可以让这些侍卫守着我居室,微臣不会武,插翅也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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