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分节阅读17

    那个又黑又小又土的小子,正好排在杨墅的后面。悲剧的是,恰恰杨墅演唱结束后被当场淘汰,而他却成功杀入四十强。

    关悦排在第一天,不出杨墅所料,顺利进入四十强。

    杨墅排在第三天,当天的选手里倒数第五个出场。出场的时候,能明显看出四个评委已经疲倦不堪。

    四个评委对杨墅的一致评价是,整体实力较弱,演唱没有技巧,多处表达不准,没有什么亮点。只有台湾的那个曾经很火的女歌手给了他通过票,说他的那首窦唯的《艳阳天》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她还提起自己多年来一直很喜欢窦唯,并且他质朴的演唱方式,让她想到自己没有出道时在街头自由歌唱的那种感觉。

    香港的男评委问杨墅的腿是怎么回事,似乎想从这个地方挖掘出点儿故事,但杨墅没有积极回应,只说是小时候发生的一次交通事故造成的。他说杨墅的基础还可以,如果能找个老师指点一下,应该也还不错,鼓励杨墅继续努力。

    内地的男评委总是笑嘻嘻的,对每个选手都爱进行调侃式的点评,似乎很想向其他几位评委证明自己的语言表达有多么机智和幽默。他说杨墅的演唱水平是典型的业余卡拉ok水平,不适合参加比赛,适合当业务员,在陪客户喝完酒后到歌厅包间里给大家暖场助兴。他问杨墅是做什么工作的。杨墅随口回答没有工作。他于是说杨墅还是别当业务员了,可以找个民间乐队,谁家有结婚或者死老人办红白事的,可以在用拖拉机车斗搭起的台子上表演,是条很好的出路。说完呵呵笑,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特别搞笑的段子。

    杨墅说了声谢谢,给四位评委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一瘸一拐十分黯然地走下台。

    下台后,那个又黑又小的男子上台了,穿着土得过时不知多少年的衣服,说话故意用很浓的地方方言,而且表现得相当紧张,几乎是结结巴巴地演唱了一首迟志强的《铁窗泪》,演唱到一半时泣不成声,不停地给评委鞠躬道歉,说自己不该失态。当台湾的女评委让他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时,他哭着说自己年少时不懂事,不好好读书,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蹲了几年监狱。在监狱期间,他的妈妈因为思念他得病死了,过几天是他妈妈的生日,今天他站在这里要把这首歌唱给他在天堂的妈妈听。说完后,他重新把《铁窗泪》唱了一遍,一曲结束,得到观众的掌声,得到内地两位评委的通过票。那个爱调侃选手的内地男评委自作主张,替台湾的女评委给了一张通过票,于是这位选手成功进入了四十强。

    内地男评委情绪激动,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说这是他听过的最感动的一次演唱,并说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感动过了,说谢谢这位选手,让他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已经麻木冷漠的心重新融化,回到他纯洁的少年时光。

    关悦因为晋级,要留在北京一段时间,杨墅便自己踏上回铜城的火车。

    那天关悦送杨墅,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外,气愤地说那个内地的男评委就是个傻比。

    “那个选手多假啊,都做作成什么样了,那个男评委竟然看不出来。他平时是活在另一个世界吗?这个傻比,什么东西啊,被那个装神弄鬼的选手给玩了还不知道。”

    “我们都是想法简单的人,谁玩谁倒还说不好。”杨墅无所谓地笑笑,“我没什么,一点儿也不失落,因为我来之前根本就没抱希望,你是知道的呀。”

    关悦点头,但始终是那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是节目主办方玩大众吧。”

    “其实也是大众娱乐节目,这个时代,大家就是互相娱乐,谁也别较真。”

    “唉,没意思,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兴奋,这种狗屎比赛。”

    “这样也好,节目的关注度高了,你们受到的关注自然就会增多。这年头谁比谁傻多少呢,难道那个内地的男评委真有那么脑残吗?真脑残他也许就不会坐在那个评委的位子上了。你进了四十强,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觉得你离成功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千万抓住机会啊。”

    杨墅坐上开往铜城的火车,呆呆凝视的,还是几天前凝视过的那片缓缓移动的田野。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种澄澈的轻松,身体与精神轻得简直就像蒲公英一样可以随风飘起。他的不切实际的梦想彻底破碎了,他的负担也就没有了,他的束缚没有了,他的人生就可以不再被虚无缥缈的幻想摧毁,他终于可以在其他方向上全力奔跑了。

    我要创业,踏踏实实地过好我接下来的人生。他终于坚定了目标,不再迷茫,不再郁郁不得志,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欢愉。

    第七章 不能爱的人

    杨墅做了几道杨东海比较爱吃的菜,炸黄花鱼和醋溜白菜是肯定有的。他和杨东海平时基本没有什么沟通,典型的中国式父子关系。所以杨东海并不知道他已经从北京回来,回到家突然见到他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多的吃惊,随口问他比赛怎么样。

    “评委说我适合去人家的红白事上唱。”杨墅自嘲地苦笑。

    “评委以为在红白事上表演是很简单的事吗?”杨东海轻蔑地哼了一声,“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并不是简简单单把歌唱好就可以的。把歌唱好很难吗?中国十三亿人,唱歌不跑调的多得是。可走江湖卖艺,在人家的嘴唇下面摘饭粒吃,那凭的是手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遇什么河搭什么桥,单单把形形色色的雇主哄高兴就已经是一门大学问了。”

    “你喝点儿白的?”

    “不喝,我早说我戒了。”杨东海从卫生间里出来,坐下。

    “一年到头也不喝一回,偶尔喝喝没什么的。”

    杨东海感慨地摇头:“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每个人这辈子能做的事都是有限的,比如喝酒,前半辈子喝得太猛了,把后半辈子的都给带出来了,那后半辈子就没得喝了。”

    “爸,我这次去北京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肯定不是唱歌那块料,说白了,就不是吃那口饭的。”

    杨东海克制地笑了一下,杨墅不知那蜻蜓点水般的一笑代表什么。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杨东海始终不看杨墅,用筷子不停地夹着醋溜白菜片。

    “自己干点儿什么,创业。”

    杨东海抬起头,目光里有黄色的疲惫和红色的憔悴,像古董收藏家仔细打量一件新发现的古董。

    “你想干点儿什么?”杨东海微微坐直身体,问得相当认真。

    杨东海的创业想法是从北京回来的路上确定的,只是具体做什么项目还没有影子。回铜城的火车上,因为无聊,他用手机跟柏蓝通过微信一句一句地聊天。她让他回到铜城后立即去找她。当时是在夜里,火车将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到达铜城,第二天是柏蓝的休息日,她一个月只有三天休息,所以休息日很珍贵,非要和他一起度过。他虽然熬了一夜有些疲惫,可不忍浇灭她单纯的热情,只好同意。

    柏蓝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等他,他一走出通道,她便高高地挥起手臂。两人在附近的一家豆浆店简单地吃了早餐,然后就被拉去了她的住处。

    “你给我做菜,为我展示你的厨艺,我今天也得好好表现表现,不能让你瞧扁了。”

    “你要干什么啊?”杨墅进门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高兴一点儿嘛,杨哥我发现你最近半年变化很大。”

    “有什么变化?”

    “你以前还挺风趣的,现在总是阴沉着脸,特别严肃,我喜欢刚认识你时的那个你。”她给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放在茶几上。

    “谁不想轻松一点呢。”

    “轻松是一天,沉重也是一天,一天还不就是那样的一天,你的沉重多一些,面对的那一天就能过得轻松多一点?你看我,总是高高兴兴的。”

    “行了,我一男的跟你一个黄毛丫头比,还能有点儿出息不?再说了,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读者文摘》什么的看多了,跟我充什么心灵导师,什么这一天那一天的。你有什么才艺就赶紧展示,再跟我废话连篇的我可就睡着了。”

    “你这人刚愎自用,瞧不起我。”柏蓝哼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

    杨墅端着杯子,边喝咖啡边跟进厨房,发现厨房里多了一台家用型小烤箱。柏蓝总说喜欢吃糕点,喜欢做糕点,还总说要做糕点给他吃,现在终于买了烤箱,那么显然是要给他做糕点吃了。

    “你会做吗?可别给我吃中毒了。”杨墅在一旁挤对她,“瞧这笨手笨脚的……”

    “告诉你,我今天就是要彻底把你这个小老头震撼。”柏蓝噘着嘴,冲杨墅挥了挥拳头,雪白的小臂被射进阳台的阳光晃得像白玉一样耀眼。

    杨墅觉得柏蓝好生动,好可爱,微笑地注视着她,靠在阳台的角落。朝阳是那么娇媚,厨房是那么干净,她系着带卡通图案的格子围裙,认真忙碌的模样,像是儿童眼睛里卡通片中的美少女那么美。

    他完整地看了柏蓝做糕点的全过程,后来对这个过程也着迷起来。这个过程很美,而且很干净,很优雅,甚至很浪漫。同样是做食物,做糕点的感觉跟做中餐的感觉完全两样。中餐的是另一种气质,跟优雅和浪漫无关,是一种现实且俗世的油烟之气。

    “好了,等着吧。”柏蓝把糕点放入烤箱,转过身冲杨墅轻松一笑。

    杨墅却走过去一把将柏蓝熊抱在怀里,双臂紧紧环绕住她的腰腹,用力抱起。

    柏蓝被杨墅如拔葱一般原地拔起,身体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咯咯大笑。

    杨墅将脸埋在柏蓝柔软芳香的胸口,迷醉地抱着她走出厨房,经过客厅,朝她的卧室走去,搂抱着摔倒在她的诺亚方舟上。

    柏蓝顺从地躺在床上,双手轻轻地搂着杨墅的脑袋。

    杨墅的脸与双手,由下至上移动到柏蓝的颈部,然后拉高,俯视着柏蓝。

    柏蓝用一双清澈而迷离的眼睛看着杨墅,双唇微启。

    杨墅打了个寒战,慌乱地离开柏蓝的身体。他离开床,靠着床尾的墙壁,呼吸粗重急促地与柏蓝对视。

    柏蓝慢慢坐起身体,头渐渐歪向一边,眼神中的迷离变为困惑。

    “杨哥你怎么了?”

    一阵长久的尴尬对视后,柏蓝终于打破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怪异的沉寂。

    “没什么。”杨墅给了柏蓝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狼狈地朝门口走。

    “你想太多了吧杨哥?”柏蓝冲杨墅的背影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杨墅掩饰住心中的感动,眼睛有些湿润。

    “杨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柏蓝善解人意地叫住杨墅。

    杨墅转身走回来,心知刻意的逃避只会使他们的关系更加尴尬。

    柏蓝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影集,丢过去。

    杨墅坐在床沿,翻开影集,假装饶有兴致地翻看一张张柏蓝小时候的照片。

    柏蓝歪着腿坐在床上,一边给杨墅讲每一张照片的故事,一边嘻嘻笑。他们俩之间那种尴尬的气氛,就这样一点点地淡了,散了,消失了。她忽然想起了烤箱里的糕点,砰的一声从床上跳下去,让人担心她的脚后跟会把地板踩碎。

    “你闻见没有?杨哥你闻见没有?香喷喷的味道。”柏蓝在厨房里喊。

    “对不起,这几天我的鼻炎好像有点犯了。”

    杨墅走出房间,看着眼前精美如工艺品般的糕点,同时嗅着香甜的味道,瞬间被这些糕点打动,瞬间理解了柏蓝对糕点的喜爱,也瞬间让自己爱上了糕点。

    “好吃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柏蓝边吃边问杨墅,“很成功是不是?”

    杨墅咀嚼着糕点连连点头,脑子在飞快地想着事情。

    “你说这样的糕点,卖多少钱一个,或者说卖多少钱一斤,你才不会赔本?”

    “这个嘛,不知道,我不会算账,也懒得算。”柏蓝翻着眼睛想了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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