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分节阅读21

    开车的司机无奈地笑了一下:“听过捉贼捉赃这句话吗?没有证据的话你说谁是小偷谁会承认?钱都是一样的,你的钱上有能证明那钱是你的记号吗?所以就算知道谁是小偷,可你没有当场抓住,你怎么证明他是小偷呢?被偷盗的小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都是老小区,老小区没有门卫,没有物业,更不会有监控头。他们都是惯犯,作案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来得快,走得快,打一枪换个地方,现在说不定就已经不在铜城了。所以不在现场抓住他们,你说我们得怎么抓住他们?”

    杨墅的心彻底凉了,找回钱的希望看来彻底灭了。

    杨墅从派出所里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天,心里又气又恨,特别委屈,觉得老太爷对他为什么这么吝啬,真的是非要把他逼到绝境里吗?

    天空像是在回应杨墅,特别应景,布满了阴云。

    手机响了,接听电话,是柏蓝的声音:“在家吗?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杨墅突然很想哭,可他忍着没让自己那么窝囊,平静地说:“妹子,我今天不吃饭了,你也别过来找我了。我……我们的香草天空蛋糕坊不开了,你再也不用每天跟着我到处跑到处忙碌了。你找个班上吧,红豆要是还缺人手,你就回到那里继续卖蛋糕吧。”

    “怎么啦?杨哥你受什么刺激啦?”

    “开不成了,开不成了……”杨墅沿着马路往前走,摇摇摆摆,趔趔趄趄,精神恍惚地嘟嘟囔囔说,“开不成了,开不成了……”

    “杨哥你到底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杨墅握着手机,垂下手臂,视线一片空白。

    “你在哪儿啊?”声音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臂传上来。

    “开不成了……”

    杨墅握着手机茫然无助地朝前走,走着走着,把天给走得更加阴暗了。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的铜城大学,站在门口,看着校园里熟悉的景象,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他像个游魂在暑假期间空荡荡的校园里游荡,走遍每一个角落,勾起每一点关于校园的回忆。

    他坐在图书馆斜对面的小树林里,想起那些因为内心苦闷常常在这里独坐的日子。

    天空中的阴云终于变成雨,大雨密集地从天而降,冲击着树林,打得树叶哗啦啦地疯响。很快杨墅便被雨水给打得浑身湿透,手机在接过杨东海的一个电话后,已经被他关了机,所以没有声音会来打搅他,没有人会来看见他。他将一直在雨中枯坐下去,像是化成石头,像是在痴痴地等待什么。

    等待的是一把伞,一把突然从后面伸过来的伞,打着伞的是天使的化身,是当年质朴却圣洁的系花管鹿鹿。

    杨墅不在乎鹿鹿把他从雨中拯救只是一种刻意的对他的接近。

    他只在乎她的拯救本身。

    他渴望那个瞬间能重来一次,极度渴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飘雨的日子。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能再一次经历那天,他发誓他绝对不会再因为好奇探究鹿鹿的身世。他爱的是她,跟她的身世没有任何关系。

    竟然真的有一把伞突然从后面伸过来。

    杨墅猛地转头,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看见鹿鹿撑着伞站在面前。

    “幻觉,我出现了幻觉。”杨墅陶醉地说。

    却是鹿鹿真实的声音:“你是不是受了刺激后嗑药了?”

    杨墅打了一个激灵,清醒地回到现实,鹿鹿竟然真的站在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讶异不已地跳起来。

    鹿鹿拉了杨墅的胳膊一把:“你跑这儿发什么疯啊,赶紧回家,大家都在到处找你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杨墅湿漉漉的,很是狼狈。

    鹿鹿扶着杨墅在雨中走:“柏蓝给我打电话说你好像受了刺激,可能要出事,联系不上你,问我你是不是在我这里。我和柏蓝去你家找你,听叔说了你家发生的事,然后我们俩又给杜宇他们打电话,开始分头找你。去了派出所打听,警察说你走了。出了派出所开始沿着马路一边寻找你一边向人打听有谁见过你,一路打听到校门口。听门卫说你进了校园,这不就找到校园里了。”

    杨墅回到家,站在门口,婉拒鹿鹿他们进门,诚恳地向他们表示了感谢,然后关上了门。

    杨东海坐在客厅里抽烟,用一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语气对杨墅说:“你这么大了,能不能成熟点儿?不知道的瞧了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呢。不就是丢了几万块钱吗,至于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遭遇过比这可怕得多的刺激,不也都挺过来了。”

    “可那店开不成了。”杨墅伤心地说。

    “怎么就开不成了?你不用管了,我去给你借钱。”

    杨墅知道杨东海肯定是去找叔叔借,看来还是没能绕过去这一步。

    杨墅到卫生间里冲了个澡。冲澡的时候感觉自己疲惫得站立不住,勉强坚持着擦干身体走出来。他把自己沉重地摔在床上,蒙上被子,眼睛一闭便坠入了梦乡,睡得昏天暗地。

    他做了很多痛苦的梦,这些噩梦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朝他冲击过来,将他瞬间淹没。

    他梦见他几岁的时候,他的妈妈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她的腿上,看她打麻将。

    牌桌上坐着四个人,其实只有两个人,因为那三个人是同一个人,就是单忠平。他看见妈妈跟三个单忠平打麻将,从早晨打到黄昏,从黄昏打到早晨,日复一日,不停地打。同时他们在聊天,在对话,说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在很热烈地交谈,无休无止地交谈,从早晨到黄昏,从黄昏到早晨,日复一日。

    他感到一种危险,想告诉妈妈,你要小心单忠平,不要再经常和你的这些老同学打麻将,几年后的一天,你将被他杀死在棉花地里。可是他才几岁,没有力气说出这些话,无论怎么努力地大声呼喊,妈妈都注意不到他,他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太累了,从早晨喊到黄昏,从黄昏喊到早晨,不停地喊。

    他又梦见他在睡觉,看见自家窗户外面有个人影。人影打开纱窗,轻手轻脚地钻进来。他想动,可是一动也不能动,想发出声音,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跟鬼压床的感觉一模一样。小偷在偷窃,到处翻,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不停地拿。他努力让自己动,努力让自己喊出声音,不断努力,却在努力的深渊中越坠越深。

    类似的梦一个接一个,没有喘息的机会,这痛苦的睡眠像电影《雪国列车》里的那列火车,在冰天雪地里永远绕着地球循环前进下去。

    当他终于在梦中的号叫里醒过来,回到现实,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鹿鹿。

    鹿鹿坐在离他不远的床尾,低着头玩手机。

    “我在哪儿?”杨墅的身体极度虚弱,几乎没有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鹿鹿惊讶地转过头,双眼炯炯有神:“哎哟,醒啦。”

    “我在哪儿?”

    “你想在哪儿?”

    “我睡了多久?”杨墅发现嘴唇在说话时很疼,而且嘴里干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水,我要喝水。”

    “你发高烧了,烧得神志不清,已经这种状态两天了。”鹿鹿起身走过来,把床头柜上的一瓶水递给杨墅。

    杨墅被鹿鹿扶着坐起来,靠着床头,大口喝水,喝饱水,喘息着,打量鹿鹿,说:“原来是这样啊,感觉自己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一醒过来就看到你,真好啊。”

    鹿鹿的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说:“给你拿吃的去。”

    鹿鹿很快回来,端着一个碗,碗里搁着一把勺子,杨墅要自己吃,她不让,一定要一勺一勺喂杨墅吃。

    杨墅被鹿鹿喂着吃了一碗瘦肉粥,躺倒身体,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睡着了。这次没有做那些可怕的梦,而是很平静,像躺在密封的地窖里,甚至还很孤寂。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晚上,房间里没有鹿鹿的身影,但厨房里有碗筷相碰的响动。他用力喊鹿鹿的名字,喊了好多声也不能使自己的音量变大,很快就喊得自己浑身是汗。不过厨房里的人终于听到了他的喊声,闻声走进房间的,却是杨东海。

    “鹿鹿呢?”

    “回家了。”杨东海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杨墅想下床,可感觉身体没有一点力气,站在床边身体发抖,很快又坐回床上,气喘吁吁。这时杨东海端着一个大碗走进来,让杨墅吃东西。

    “爸,我睡了多久了?”

    “你发高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醒了睡,睡了醒,已经好些天了。”杨东海坐在杨墅身边,把手里的碗递给杨墅,“我照常上班,这些日子都是人家鹿鹿在照顾你。她本想把你送去医院来着,是我没让送,我不认为感冒发烧这种小病需要去医院,咱们穷人没那么矫情。”

    杨墅握着勺子点头:“柏蓝呢?”

    “她一个人在忙开店的事,所以没能来照顾你,你和柏蓝是不是在处朋友?”

    “没有。”杨墅赶忙摇头,“警察找到咱们家丢的钱了吗?”

    “没有,你就别指望了,我跟你叔叔家借了钱,现在柏蓝每天都在店里忙装修的事。”杨东海站起身,“你坚强点儿,振作起来,别窝窝囊囊让人家笑话。我马上就得去接班,今晚我是夜班,一会儿鹿鹿可能会过来,她有咱家的钥匙。”

    “不用她来,我不需要她照顾。”

    “我跟她说过了,我说一个大小伙子发个烧而已,没那么娇贵,可她却坚持每天来陪你。这些天把人家鹿鹿给累着了,每天都来照顾你。还有柏蓝,大热天的为了装修那个店这跑一趟那跑一趟的,小姑娘,难为她了,我看都给累瘦了。”

    杨墅很感动,但更感到羞耻,他真希望自己的身体能立即好起来。他拿起手机,拨打柏蓝的电话,当听到她亲切清脆的声音,心已经像雪糕那样开始融化。

    两个月后,杨墅站在香草天空蛋糕坊的门前,背冲街道,仰视“香草天空”四个大字,身边是祝贺的花篮,像站在开满鲜花的田野上。

    秋高气爽,真是个好日子。穿着校服、背着大书包的小学生们打打闹闹地从杨墅身后跑过,枯卷的树叶被他们有力的双脚踩得噼里啪啦响。

    这是属于杨墅的日子,像一个崭新的自己从希望里诞生。

    转过身,看着满面笑容的亲朋好友,看着鹿鹿,看着柏蓝,看着杜宇,看着彤彤,看着关悦,看着吴俊禹,看着肖杨,看着欣慰的爸爸,看着叔叔,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杨墅一时间百感交集。

    叔叔杨东阳用一只握了几十年炒勺的大手拍在杨墅的肩膀上,声音爽朗地说:“对嘛,这才是正事,唱什么狗屁烂歌,读什么狗屁大学,瞎耽误工夫。好好干,你爸供你读大学不容易,赶紧把学费给挣回来。”

    杨东阳一向这么说话,杨墅只好无奈地笑:“多亏你,没有你的帮助,可能这间店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开起来。我一定能干好,早点儿把钱挣出来还给你,这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说什么呢?”杨东阳迷惑地看着杨墅,抬手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在一边弹弹烟灰,“还我钱?干吗还我钱?”

    “开这间店,我爸不是跟你借了六万块钱嘛。”

    “你爸跟我借六万块钱?我怎么不知道?跟你老婶借的?不知道啊?你家丢钱后,我确实打过电话给你爸,我知道你在准备开店,问你爸缺不缺钱来着,可你爸说不缺钱。”

    杨墅愣住了,马上扭头找杨东海,看见杨东海站在马路边跟杨墅的老婶说话。他跑过去,把杨东海拽到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怎么杨东阳说没有借过钱给他们家。

    杨东海笑着哦了一声,说:“我没跟他借,想跟他借来着,没等开口呢,就有人主动提出要借钱给我,不,是借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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