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志怪者分节阅读63

    “你答应可没用,我是在问他。”我扇尖指去。

    那右手不动了。

    “很丢脸吗?竟然被这么个又蠢又没用的家伙抢了身体。”我笑,“可那就是你啊,你越是不能容忍,越是厌恶他,他就越鲜明,在你那种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拼命将自己变更白反倒更衬黑的存在。数十年来以先父为标准,一味追求着绝对的强大,憎恨着愚蠢和无能,憎恨着自己一切软弱之处。事实上最开始出问题的是你的左手,经年侵蚀,直到悔婚一事,内心的软弱放到最大,于是‘弱我’占据主导‘强我’反被赶进右手。不,说‘弱我’‘强我’只是一种修辞,其实根本没有这种区分。——将自己的一部分斥为异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故事说到这里,我合起折扇望向对面。

    三分钟后,新客人掏出两叠钞票搁在桌上。

    “后来那个人怎么样。”客人问。

    “变回普通人罢了。”我说。

    谢宇想,这绝不是自己。

    有两处证据,一,父亲是在他四岁时去世,不是七岁;二,周媛是和他当面提的分手,那男人的未婚妻是在电话里。

    除此以外的一切吻合,他一律视为雷同。

    扣上日记复印件,谢宇拉开窗帘,看自己的影子映在窗玻璃上,和城市的恢弘夜景彼此交融。

    ☆、九宫

    齐谐说去睡一下,就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丁隶难得早起,探头探脑地望进对面的主卧,床上没人,浴室的门缝倒是亮着。

    “你杵在这作甚。”齐谐擦着头发走出来。

    “等你吃早饭。”丁隶说着拧起眉头,“告诉你伤口不要碰水了,会感染的!”

    “没关系。”齐谐晃一下左臂,“已经好了。”

    丁隶逮住他的胳膊拉近一看,昨天还在渗血的地方只剩一道浅疤:“奇怪,你的血液循环那么差,怎么会好得更快?”

    齐谐抽回胳膊:“不要拿你们人类的医学常识往我身上套。”

    丁隶又想起什么:“缝合线呢?”

    “刚才剪了。”

    “下次这种事能让我来吗。”

    “是是,丁医生。”齐谐来到餐桌,拉开椅子冲一杯茶。

    丁隶在对面坐下,递去碗筷:“阿静你下床气?”

    “没有啊。”

    “那我看你好像不高兴。”

    齐谐弹了弹杯子,一柄茶叶沉下去:“大概是没睡好。”

    丁隶看看钟:“你好像睡了十七个小时。”

    “早上两点就醒了。”

    “失眠?”

    “没有,把最近发生的事整理了一下。”

    “你也可以白天再整理。”

    “反正睡不着。”

    “那还是失眠。”

    齐谐扯下毛巾搭在椅背上:“前天晚上你竟然在玩方寻的游戏机。”

    “那是psp。”丁隶纠正。

    “依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东西借出去。”

    “嗯,开始的确是他一个人在玩,我凑过去看,发现那个游戏我也打过,聊着聊着他就借给我了。”

    “在我这你还装什么傻。”齐谐哼一声,“我能不知道你是在跟他套近乎?”

    丁隶眨眨眼睛:“你吃醋?”

    “对,我都跟他认识这些天了,他也没说把游戏机借给我啊。”

    “那是psp。”

    齐谐笑了笑:“说正经的,问出什么没有?”

    丁隶摇头:“他在某些方面倒是没心计,不过那时候钱助理在旁边,我没好开口,等下次看看有没有机会。”

    “也好。”齐谐搁下筷子,“我们十点出门,去一趟大学城。”

    “又有案子?”丁隶不满,“昨天才从李陵山回来,至少让你休息一下啊。”

    “又不是她让我今天去的,是委托单位。”

    “和他们说晚两天。”

    “不行,明天考雅思。”

    丁隶一歪脑袋:“那我下午陪你练练口语?”

    齐谐没理他的笑话:“那家高校接连发生了三起自杀案,三名学生先后从同一栋教学楼跳下,校方认为是撞邪,以布置考场为借口封楼一整天,方便我们看现场。”

    “原来是这件事,前段时间网上吵得很凶。”

    “哦?有什么说法?”

    “校方不负责任之类的,现在的大学生心理素质真差之类的,一路走好点个蜡烛之类的,活该点个赞之类的。”

    齐谐打断:“我问的是事实,不是态度。”

    丁隶耸肩:“可惜网上没有事实,只有态度。”

    校门口的招魂幡直直垂着,面对一地纸钱,保洁员索性放弃了打扫,杵着扫把站在遗像旁边叹气。黑奔驰的车轮带起气流,托得纸钱们打了个转,飞得最高的那一张恰好切进后车窗的缝隙。

    他伸手捏住,凑近鼻子嗅一嗅。

    “齐先生这能闻出什么来?”张师傅问。

    “没什么,只有父母眼泪的气味。”齐谐扔回窗外,纸钱掠过绿化带,落在校园主路的另一面,被缓缓驶来的清扫车吞了进去。

    校方的接待人员等在三岔路口,女性,自报姓金,淡妆,板着脸,白衬衫加一步裙,全身上下没戴一件首饰。

    “我们是高等院校,校领导接待风水师传出去不大好,还请你们理解一下。”金秘书毫无诚意右手一比,“四位这边请吧。”

    齐谐猜测着她的敌意来源于何处,随意找了个疑问打开话题:“这校区是去年投入使用的?”

    “是的。”金秘书步幅不小,“资料已经发到你们的邮箱了,上面写得很清楚。”

    齐谐莞尔:“当事人的描述自然比书面文字更有价值。”

    金秘书这才有些配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天清早我路过赋育楼,听见有人指着屋顶大喊,抬头发现一个男生站在栏杆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跳下来了。至于另外两次我不在现场,一次是3月14日夜里,一次是5月31日凌晨。”

    “看来半年跳了四个。”

    “是三个。” 金秘书不耐烦,“麻烦你们多做些功课。”

    “我是说,包括这一个。”齐谐扇尖一指。

    落点一百米远,从四层高度划下,身旁的丁隶二话没说冲过去,金秘书收起一瞬的惊恐,立即掏出手机拨了120。

    “脑袋朝下的啊,神仙也救不了吧。”方寻双手插在卫衣口袋吹泡泡。

    “齐先生是早有预感吗?” 钱助理见他仍是一副悠哉模样。

    “眼力好罢了。”齐谐负起手,踱步上前。

    考场警戒线临时发挥出附加功能,将围观的学生拦在外面,草坪上的丁隶缓缓摇了摇头。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忽听一阵哑嗓诵念,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四五十岁,瘦,穿一件显旧的藏青色对襟褂,嶙峋五指打着一个手势,眼眶凹陷,腮下一撮灰胡子。他的左右各跟着一男一女,亦步亦趋,似是两个弟子,最末站着一位穿灰西装的男人。

    “这么巧。”灰西装不无讽刺。

    “早啊吕秘书。”金秘书回敬。

    “看来我们两个处长真是心有灵犀。”吕秘书瞥向齐谐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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