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当然知道他想招谁的魂魄:“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给我个理由。”谢宇紧盯着他,不依不饶。
如果换做从前,齐谐定会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跟他说人死了就是死了,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了,这是铁板钉钉的现实,你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然而现在,齐谐看看身旁的丁隶,始终开不了口,只能轻叹道:“萧以清出了事,我知道你很难过,所谓生死有命,我们迟早都要跨过那道门,倘若他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珍惜自己,好好活……”
“够了。”谢宇唰地站起来,“我对大道理没兴趣,既然你招不来他,我也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先走一步了。”
“谢宇!”丁隶十分担心,想喊住他再劝上几句。
齐谐知道他的脾气:“算了,由他去吧。”
“不行,他要是再做傻事怎么办!”丁隶抓过桌上那叠钱,总算在电梯厅赶上他。
谢宇淡淡扫一眼他手里的钞票,接过来塞回钱包。
丁隶酝酿着说辞,还没开口,便听他问:“如果齐老板出事了你会怎么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要救他回来。”丁隶认真地说罢,已经明白他心中打算。
“很荣幸,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谢宇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很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叮,电梯到了。
“那你保重。”丁隶叮嘱。
“嗯。”谢宇点过头,转身迈进轿厢,按下关门键。
接着手指向上移动,戳亮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严冬,阴,寒风凛冽。
天台上,谢宇立起风衣领子,长长的腰带肆意招扬。
掏出手机,他编了一封邮件,设置为半小时之后定时发送:
我今天的行为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没有受任何人的逼迫,这不是殉情,也不是赎罪。我需要证实一个猜测,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实验失败,跟无数前辈一样,死在了探寻真理的道路上,我不怨恨,也不后悔。在我死后,可用的器官全部捐献,其余躯体火化,骨灰随意洒掉,不需立碑。
收起手机,摘下眼镜,谢宇一步跨上栏杆。
最后看一眼人间的繁华景色,他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大张双臂,迎着风,前倾。
以投向爱人的姿势投向死亡……
砰——!
一记闷响。
卡车司机一脚刹车,赶紧下去查看,发现货斗里的废纸箱砸出个大窟窿,中间趴着一名男子!
司机大惊,正要喊人,竟见那男子突然搐动一下。
拨开废纸箱,谢宇奇迹般地爬了出来,抬头看看楼顶,再看看自己的双手双腿,末了,近乎疯狂地仰天大笑!
笑罢,他掏出手机,按着摔碎的屏幕删了邮件,又摸出还没摔碎的黑框眼镜,重新戴回鼻梁上。
旁若无人地跳下车,谢宇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大踏步走向下一条街,隐没在暗巷的转角。
☆、车库
卧底行动失败。
卫远扬将检讨书递上去,灰心丧气地走下警局的台阶,忽听有人喊了声小卫。
“椒叔,您在啊……”他没底气地打招呼。
要说这大妈也是奇怪,经过卫远扬几次的观察,她似乎不在警局的编制之内,来无影去无踪,整个儿处于游离状态,如果非要卫远扬形容,倒像是个顾问之类的人物。
“要是你的事都办妥了,就随我来吧。”椒叔道。
卫远扬摸不着头脑,问她去哪。
椒叔用了传音术,嘴也没张地告诉他,上面有新任务。
“啥?”卫远扬一愣之下压低声音,“我这都卧底失败了,还有新任务?”
“难道你不想干了?”椒叔盯着他。
“当然没有!”卫远扬立马表态,“我还主动申请戴罪立功,继续调查持云阁呢!——只要别让我卧底就行。”
“这回不卧底。”椒叔掏出车钥匙,“走吧小伙子,我们先去接上齐谐。”
卫远扬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有点抵触:“这不太好吧……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我也不想再把他卷进这些事了。”
椒叔大概预料到他的反应,无奈道:“其实上级又何尝不想靠自己人解决问题,可是这方面的人手确实欠缺。我们都知道,对付炸弹要请拆弹部队,对付生化武器要找生化专家,现在遇到了奇闻怪事,就只能麻烦齐谐这种内行了。”
“那可不一定!”卫远扬不甘心,“事在人为,我就不信离了老齐还玩不转了!”
听到他这句话,椒叔立刻板起了脸:“你看你,又犯了盲目冒进的错误!上次胡搞蛮干,已经搭进去两条人命,现在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你身为公安民警,头脑一定要清醒,知道什么情况该身先士卒,什么情况该退居二线,如果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你就别指望戴罪立功了,趁早打报告回家歇着吧!”
一番话骂得卫远扬没了声音,默默无言上了车。
其实椒叔说得不无道理,脑子这东西谁都有,但用不用就是另一码事了。自从破坏军备失败,卫远扬也开始反省,发现自己做事经常不过大脑,凭着感觉胡搞瞎搞,表面上甘洒热血写春秋,其实就是个傻冒。
绕过一辆装满废纸箱的卡车,椒叔将车子拐进医研所。卫远扬提着水果走进病房,见床边的丁隶回过头,食指抵唇嘘了一声。
“齐谐在休息,有什么事吗?”丁隶放轻脚步迎上来,委婉地将二人挡在门口。
“打扰了。”椒叔低声说,“我是市局特勤组的人,有些事想麻烦齐先生。”
丁隶立刻拒绝:“抱歉,他身体不太方便,您还是改天吧。”
“无妨,让她进来吧。”身后突然说。
眼见齐谐撑着枕头坐起身子,丁隶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赶紧回去扶住他:“你还没睡五分钟呢,起来干嘛。”
“齐先生,你好。”椒叔站到床边。
“你好。”齐谐莞尔,“米姑娘。”
“竟然被你看出来了。”椒叔皮笑肉不笑。
齐谐勾一勾唇角:“这点易容术就不必瞒我了。”
椒叔背过身去,用衣袖笼住脸,接着只听咔咔细响,好像骨头肌肉复位之声,不消一会儿工夫,她揉着额角转回来,顺势摘掉假发,露出了一张年轻脸孔。
卫远扬定睛一看,她竟是荀持云的秘书米双!
然而仔细瞧瞧,他又觉得不对,米双是短发,这姑娘的头发较长一些,快要垂到肩膀。
“我叫米亚,是米双的孪生妹妹。”她开口自报家门,声音不再苍老,“两年前我姐姐去广西旅游,忽然没了消息,我多方打听,才发现她被归心堂洗脑,从学员成了员工。前不久荀持云调到北京分部,她也升为贴身秘书跟了过去,我规劝她很多次,她仍然执迷不悟。恰逢公安系统要招揽异人对付妖魔鬼怪,我才凭着这点本事进了特勤组,目的就是要摧毁持云阁,把我这傻姐姐彻底捞出来。”
卫远扬顿时感到受骗上当。
他本以为椒叔是一名老干警,对她十分敬重,哪知原来是个刚进单位的小丫头,之前竟然还一板一眼地教训自己,简直咽不下这口气!
“前辈,对不起。”米亚利落地抱了个拳,“工作需要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看她这个态度,卫远扬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大方地摆了摆手。
“齐先生,现在事态紧急。”米亚转向齐谐,真诚地看着他,“刚才线人传来消息,说持云阁在沪上豢养了一群怪物,预备在除夕之夜配合老贾发起总攻。我方不能坐以待毙,务必提前铲除这群妖怪,然而我势单力薄,不够能力对付它们,恳请您出手帮这个忙。”
齐谐未置可否,缓缓道:“米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令姊进了持云阁,你不如改入荀持云门下,倘若老贾事成,也算你一份功勋,到那时加官进爵可少不了。”
“你是在试探我吗?”米亚警觉地问。
齐谐说不:“我这是好言相劝。”
“那你别怪我不听劝了。”米亚将鬓发挂到耳后,神情倔强,“荀持云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为了荣华富贵替他们卖命,那简直不知羞耻、不分是非。”
齐谐游刃有余地笑笑:“那你可知道,我一直也是替归心堂卖命的呢?”
米亚点点头:“我听说了,那都是你不得已而为之。”
“这世上没有什么得已不得已。”齐谐接过丁隶倒来的茶,“如若不然,他花河就是忠心护主,不得已杀了人;荀持云要延续归心堂一脉,不得已去协助老贾;老贾为了在政斗中自保,更是不得已才争权夺位了。”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些吧。”米亚没有被他拐带话题,逻辑清晰地回到重点,“关于帮忙的事,如果牵涉到费用问题,我会尽力跟上级协商,齐先生可以先开个价。”
齐谐想了想:“这就不必了,该做的事迟早要做,二位去门口稍待片刻,容我换身衣服就走。”
“阿静!”一旁的丁隶忽然开口,“你现在身体状况那么糟糕,必须好好休息,怎么能到处乱跑!”
齐谐莞尔:“所以得麻烦丁医生同行了,万一我不支倒地,还指望你来做人工呼吸呢。”
这个要求完全剥夺了丁隶的反驳能力,他没可奈何地叹口气,把衣服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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