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狂(古代兄弟)》但为卿狂(古代兄弟)分节阅读10

    秋天的晚上虽然没有冬天那么寒冷,却也是能冷得人直发抖的。

    展怜跪在梅树下,小小的身子隐在黑暗中,几乎要看不清了。他其实也很怕,也很委屈,却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知道母妃会生气的,而那些人也没有一个会管他的,他还不太懂这是为什么,但已经懵懂地知道了,自己应该是不招人喜欢的。

    也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膝盖都冻得疼了,眼睛也快睁不开了,才迷迷糊糊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若瑶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跪下,他明明很贪恋母亲的温暖,但奇怪的是他已不想像从前那天依畏上去了。还是若瑶将他搂进怀里,一遍一遍抚摸着他冰凉的小脸,似乎想给他带去温暖,声音已是哽咽不已:“娘都是为你好,你能明白吗?”

    他不明白,他也不知道母妃为什么从来都不太喜欢他,他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想了各种办法引大家注意,可是还是惹得大家都生气,他已不懂该怎么办了,恍惚中好像听到她若有似无的唉叹:“为什么偏偏是你。”

    又惊又吓后,他困得极了,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明明有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可他还是觉得冷,觉得难过。

    后来有人偷偷告诉他,当晚还是皇帝将他们母子抱回房的,只是他已经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了。

    小皇子自那一次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不爱说话,宫里的人没有得到指示也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哄他玩儿,他就像一个小大人,总是安静着,孟若瑶亲自教他认字读书,他也能完成的出人意料的好。

    大家都背后都在议论,母子俩是对怪人。

    有风言风语传到孟若瑶耳边,她也置若罔闻,对待皇子依然严厉,日子久了,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皇子越来越像他母亲,不仅长相,连那清冷孤傲的气质都如出一辙!只是后来皇子性格越发孤辟,他将自己放在一个角落,谁也不亲,甚至容易发脾气,发脾气的时候,就是蹙着眉,板着脸一不整天不说话,不吃饭,被惹急了,就大声吼叫,将所有看得见搬得动的东西全部砸碎,眼神凶得像只随时会扑上来跟你拼命的小豹子。

    到他七岁的时候,情况更加严重,连孟若瑶都察觉到紧张,最后还是一名年老的御医提出意见,给小皇子多找几个玩伴,大人们多多陪他,兴许情况会好点。

    这次孟若瑶也没有阻止,皇帝急忙派人挑选了好几个孩童进宫,说是伴读。

    展怜又哪都不肯去,如此一来,还梦轩倒成了西宫最热闹的地方了。

    每天都有孩子的嬉笑声,皇帝也基本住在此处不走了,宫奴们跑上跑下的忙碌着,经常为了哪位主子的一时兴起忙得团团转,看起来倒是一派温馨热闹景象。

    从小爱玩爱闹的展逸当然是要去凑热闹的,他很喜欢他这个哥哥,尽管他从没有给过好脸色。但又怎么样呢,他就喜欢和展怜呆在一起,展怜除了读书厉害,连武功是一等一等的好。

    展逸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习武的样子,那正是梅花盛开,幽香满溢之时。他一身锦衣绸缎,收腰束腕,脚登明黄长靴,手持利剑,招式行云流水,矫若游龙,那翻飞的身影仿佛能透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来。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从此乐呵呵的看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无趣。

    那时展逸天天往还梦轩跑,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大家也乐得见二皇子成他的小尾巴。

    说起来,还梦轩虽然热闹了,但是展怜却始终融不了他们,哪怕所有孩子都闹成一团,他也是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也许是性格使然,令他天生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孩子们与其说是孤立他,倒不如说是畏惧,根本没人敢去招惹这个大皇子。

    只有展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凶了几次后都赶不走的原因,后来展怜也默许他粘在自己身边了,吃饭也好,练武也好,这小家伙总是要笑眯眯的凑上一脚的。

    都城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每年冬天,北风呼啸,大雪如席,满园梅花却枝干挺拔,清高拔俗,洋溢出勃勃生机;繁花万枝,香近犹远。

    而展逸最喜欢做的事就看他哥哥堆雪人。

    他穿着锦衣貂裘,深红的风衣上一圈浓密光滑的貂毛将他精致的小脸遮去了大半,鼻尖被风吹的红红的,一脸严肃的站在梅花底下,拿小铲将雪堆在一起,他长得不高,堆起来的雪人当然也不高,胖墩墩的,五官什么的也看不清,只大约能看出一个人的轮廓。他却像在做什么大事一样,一丝不苟,一捧捧的堆上来,拍实了,堆好之后再推开,然后重新堆一个,一直重复之前的动作,同样的事情自己一个人能做一天。

    而展逸,能在旁边看一天。

    如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梅树下,却早已物是人非。

    展逸垂下眼眸,永远忘不了那一个夜晚,他听母妃的话早早回了丽央宫,母妃还是像平常那样训他不要总是到处乱跑,给哥哥添乱,内官们小心翼翼的服侍他,一切如常。

    夜里,他却突然被惊醒。

    外面一片嘈杂声,他从梦中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去找母妃。

    母妃显然也是刚被惊醒,披了风衣走出来就见宫女匆匆来报:“娘娘,还梦轩失火了。”

    他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想法,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呆怔了好一会儿才问:“失火了?什么地方失火?失火是什么意思。”

    “回二殿下,就是还轩梦着火了呀……”

    母妃瞪了她一眼,宫女便闭嘴不敢再说,展逸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待母亲说什么便夺门而出。

    他跑得那么快,母妃在身后惊呼:“拦住他。”

    宫奴慌忙跑来,一把将他抱住。

    展逸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只觉得不知所措的,还有满腔的愤怒,他也不知道在气在什么,只是别人的阻拦让他惊慌气愤的只会挣扎怒骂,眼泪汹涌而出:"放开我!放开我!”

    他想,他喜欢的还梦轩就要被烧没了,他的哥哥还在里面,他的哥哥要出事了,他要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在那里,他要去救他,他还要跟他读书识字,一起堆雪人。

    二皇子挣扎得那样厉害,手脚踢腾,又哭又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宫奴们着了慌,也不敢真的用力去抓他,竟被他从手中挣开。

    甫一得到自由,二皇子便手脚并用的向前奔去,大家从没见过他这么决绝的样子,惊得都呆住了。还是林妃从里面追出来,又急又气的怒骂:“没用的奴才!快将二皇子拦下!”

    展逸拼命的跑,可是他还太小了,跑得几乎喘不过气,前方的路却依然那么长,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他看到几乎皇宫所有的人都出动了,每人提着水桶从他身旁匆匆奔过,一路洒下水来,长长的道路水光微晃,仿佛刚刚才下过急雨。

    远远的,他听到父皇焦急的怒吼,他的声音惊慌而愤怒,他应该也是想救人的,只是跟他一样被人拦下了,他听到父皇在喊:“若瑶!怜儿!”他从未听到父亲如此害怕绝望的声音,让他的眼泪也跟着汹涌而出。

    不知道是谁将他抱住了,无论他怎么挣都挣不开,他哭着喊着,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有人在喊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了,只有燃烧的火光几将半个夜空照亮,烧了整整一夜。

    ☆、问罪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无法释怀,原来他一直都不敢再踏足这里,除了皇帝的规定外,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不敢再触景生情?

    眼前渐渐模糊一片,展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水,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也随这一场火一场雨泯灭了。还梦轩如此安静冷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真正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对着眼前这个将他带来此处的人,展逸有太多话想问,却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比如,你为什么会特意来此处,这地方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又如你从哪里来?是不是与孟若瑶有什么关系?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孟临卿既然不说,他就不问,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下雨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夜幕低垂,左右也没个下人,自然也无人掌灯。目之所及不过几丈来远。

    “临卿,我们回去吧。”恍惚中,孟临卿听到有人在唤他,声音透过淅沥的雨声传来,带着几许幽远,几许温柔。

    他蓦然回头,展逸正站在竹伞下,蒙蒙雨幕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不觉抿起唇,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燥,恰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铿锵有韵的落在俩人耳边:“皇上驾到~”

    展逸心里一惊,直觉有不好的预感。皇宫里到处有皇上的眼线,有人去通风报信他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竟会连夜冒雨前来。

    过得一会儿,远远就看到皇帝的御辇,浩浩荡荡一队人,领头的宫女打着伞,提着灯笼,踩着小碎步急急而来,很快由远及近。

    待得近了,皇帝一扬手,队伍便在眼前停了下来。

    展逸本想上前去,想到身后的人又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护在孟临卿身旁。

    宫人将肩头的轿辇小心放下,领头的总管太监赵初连忙上前,弯腰躬背的将皇上搀扶了下来。

    四周一片压抑的安静,展定下了御辇,也不说话,眼神冷冷的扫了过来,犀利而深沉。

    展逸这时才察觉到一丝紧张,心思百转千回,都是在想着怎么才能护得孟临卿周全,因此说话就有些迟疑:“父皇……”

    展定语气威严的打断他:“进去再说!”

    说着带头往正厅走去。

    赵初一打眼色,立即就有机灵的宫奴跟上前忙着张罗了。

    还梦轩虽然久无人居住,里面布置却一点也不少,很快就有宫人掌了灯,厅里头立即亮如白昼。待到所有人退下,只余赵初寸步不离的伺候着,皇帝展定这才开口:“逸儿,你要不要跟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缓缓踱步,面容冷冽,目光盯着太子,漫不经心中挟带几分薄怒。

    展逸低头作辑:“回父皇,儿臣想念此处,耐不住过来瞧瞧,一时糊涂犯了错,请父皇恕罪。”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神情更见冷峻:“你还知错?依朕来看,你不仅不记得父皇的规定,连今日才与你说过的话都忘得干干净净。”

    “儿臣不敢。”

    展定仿佛没有听到,目光转向别处,这时才踱到孟临卿面前,明黄龙袍上繁复的金线堆刺在灯光中微微反射寒光,语气转为凌厉:“你是什么人?”

    孟临卿正出神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被他一问,这才回过神,他抬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眸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气,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变化如此之快,还以为是错觉。

    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双眼寒若玄冰:“我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大胆,竟敢对皇上无礼!”赵初原本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候在一旁,听他回答的如此放肆,立即大声呵斥。

    展逸下意识的就想挡在他身前,皇帝已先一步抬袖阻止了他。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孟临卿的脸。刹那间,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乍一眼看去,他的面容如此熟悉,与记忆中那人重叠一起,一样的靡颜腻理,一样的冷若寒霜,可是细细看下来,他的眼神太冷,身上戾气太重,即使是刻意收敛,也还是压抑不住。

    皇帝怔怔看着他,没来由的被他无礼态度刺得眉头大皱,他想,他真是老了,堂堂一国之君却能被个孩子的一句话伤到,是因了这伤心处还是别的其他。他轻轻叹气,将脑海中的想法挥去,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再问话时却还是难掩激动:“你父母是谁?家住何处?”

    也不知在抱着什么希望,皇帝第一次露出如此小心又隐含期待的表情,实在令太子瞠目结舌。

    孟临卿没有回答,嘴角漫不经心浮起一缕微笑,他生得好看,浅浅的笑令整张脸生动起来,只是那笑容太冷,带着闲适的讥讽:“我无父无母,更无家。”

    “你!”皇帝呼吸一滞,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眉头深深皱起,似是正要发怒。赵初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展逸连忙急急跪下:“父皇,此人名为孟临卿,正是今日与父皇提起过的,临卿原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不谙宫中规矩,还请父皇海涵。”

    “孟临卿……临卿……”皇帝听了太子的话,喃喃重复着,越看越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惊人的熟悉的感觉,他精致如画的眉眼,清冷孤傲的气质,都像极了心爱之人,尤其是这身红衣,都让他产生一种重新见到她的错觉。

    “无妨……”皇帝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孟临卿已懒懒转过了头不再看他,外头黑漆漆一片,雨声沥沥,他这样出神的凝望,也不知在看什么,模样说不出的疏离冷漠。

    皇帝长眸微眯,嘴角突然蕴出一丝苦笑,仿佛从前的皇长子跟他闹脾气,他哄也不知该如何哄,骂也不知从何骂起,总是被闹得头痛不已,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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