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难过起来,也知道这些往事早已一去不复返,再想已是惘然。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也无心思再追究下去,只得摆摆手:“起来吧,朕都明白。”接着双眸却一瞬不瞬的望着孟临卿,总是无法移开了去,不动声色的下令:“都退下吧,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进入还梦轩,这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是,儿臣告退。”展逸上前搀住孟临卿右臂,暗中施力硬是将他带出了还梦轩,身后,皇帝对赵初说道:“给朕查查这个人。”
有惊无险的回到太子殿,展逸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今日皇帝的对孟临卿的另眼相待不禁令他疑惑起来,孟临卿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才让总是淡漠的皇帝反常的问了几个问题,而且照他的无礼刻薄,换了别人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偏生他就能好无恙的,实在叫他好奇。
不过孟临卿本来就很特别,身世来历全是迷。
思及此,太子殿下就有点蠢蠢欲动,早前已命人去调查孟临卿的身世,动用了朝廷和江湖上的全部力是,可谓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十来天过去,却依然一无所获。这个人神秘的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他行踪诡谲,悄无声息的迅速组织了一支邪教,所过之处,无人不心惊胆寒,闻风丧胆。
当晚,他再次故技重施,笑眯眯的将孟临卿拐上龙床,趁着两人还无睡意,一遍遍的缠着他说话。
外面雨已歇了,只余琉璃瓦上积蓄的雨水顺着斜势滴落下来。
夜寒更深,四下寂然,这水滴声愈发清晰可闻,一声叠一声,滴滴嗒嗒,疏疏落落,反而更衬的安静,令心情也平和下来。
展逸伸手将他揽在怀里,贴进他细细耳语:“临卿,你认识我父皇对吗?你心里对他有恨?”之前孟临卿见到皇帝时眼里浮现的杀气别人没有看到,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太子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孟临卿没有回答,他闭着双眼,已经困得极了,要不是此刻打不过他,早将他一脚踹下床去,还由得他在这边说个没完,扰人清梦。
得不到回应,展逸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说过,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他毕竟是我父亲,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你明白吗?”接着又长长的叹气:“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武林盟主之位不是你想要的,你最终的目的是这天下江山?”
不知哪句触动他,孟临卿这才冷冰冰的开口,伴随着极大的恨意:“我要让所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展逸听了,错愕的望住他,床头纱灯里的火光微弱暗红,隔着鲛纱轻帐朦朦胧胧的映照了进来,看不太真切,只隐约瞧出他原本如雪的姿容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双眼轻眨,长长的睫毛投下淡影,一直延伸到心里去,身上清冷淡泊的气息这样近,近得令他的心柔软成一片,再开口时声音出奇的温和:“你总是不听我的话,今天若不是身体受限,只怕就要对我父皇动手了吧,我还答应过要教你栖凤剑法,可不是让你来对付我家人的。”
听到“家人”一词,孟临卿冷冷一笑,满是轻蔑不屑。
展逸更加无奈,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怅然说道:“你若是这种态度我可更加要将你看紧了,明天你就能恢复功力,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教你的,盘龙剑并不适合你,它只会伤了你。”
良久,四下都是一片静然,孟临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他,竟然没再开口。
展逸也不恼,更紧的贴近他,夜很静,风很轻,这样温馨的感觉令他说不出的满足,只觉一直这样都很好。
☆、冲突
昨天半夜里又淅淅沥沥下了雨,一直到天明时分才停。因此,今早的天便灰蒙蒙的,秋雨过后,天气随之变冷了一些,即使是在皇宫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挡不住秋意的萧索冷清。
展逸果然说到做到,一大早便兴致盎然的将孟临卿带到御花园,要教他习武。
孟临卿一直冰着脸,直到展逸将腰间的栖凤剑解下亲手奉上,这才有一丝动容。
随着轻吟一声,寒光四溢,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冷冽,刺得人眼睛睁不开。剑身的凤凰图腾仿佛展翅欲飞。
孟临卿果然十分痴迷武学,且领悟能力非常高,展逸只将剑决念一遍他就能熟记于心,并且很快反应过来,只消几招下来就能看出他的武学造诣。
栖凤剑法讲究快,轻,柔。
孟临卿一剑在手,整个人却十分清冷肃杀,手中长剑挥洒自如,剑声轻吟不绝,修长劲瘦的身影翻飞腾挪,广袖飘飘,如红莲盛放,灼灼的艳红着,凌厉中竟然无端透出一种惊艳绝俗的温婉来,如此行云流水,缱绻缠绵,飘逸且优美,直教人都看痴了。
天地间本来就暗沉,唯有剑身耀出的莹莹白光和他优雅如斯的身姿令人惊艳不已。
展逸悠闲的坐在园中供人休息的石桌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偶尔指点几句。
时光好似回到从前,他在一旁看着哥哥练武,不知不觉一整天就这样过了,心情不由大好,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
这时,一声“逸儿”却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声音轻柔甜软,委婉动听,正是皇贵妃林氏。
果然,展逸扭头一看,就见穿着雍容华贵的林贵妃扶着宫女的肩一路缓缓行来,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而身后还跟着一众宫女。
如今她宠冠六宫,虽没有被立为后,却一直由她主理内宫事务,吃穿用度无不是照着皇后的等级,再加上又是太子的生母,自然尊贵无匹,无人敢说二话。
太子忙迎上前去,还未开口,林贵妃已先浅笑道:“听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瞧瞧。”遂又转头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宫奴齐齐应一声,立即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天色虽然灰蒙蒙的,花园里还是有不少花儿悄悄绽放,叶子上,花瓣间挂了颗颗雨露,倒也极是美丽喜人。
林贵妃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柳眉弯弯,嘴角上翘,微笑时与太子更有六七分相像,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也依旧美艳非常。
她走上前来拉着展逸的手边走边细细说些贴心话。
展逸知道她的母亲肯定还有话要说,她的性格宁静温婉,除非真的急了,否则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果然轻声轻语的说了一些话,这才半责半怨的嗔他:“平时总是出宫去,好容易回来一趟,竟然也不来看看我,早上要不是先传人来问话,这会儿我就该在太子殿扑个空了。”
展逸不好意思的笑笑,拉着她一同在石椅上坐下,眨着眼睛调皮道:“母妃教训的是,儿子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你呀。”林贵妃纤纤玉指点在他额上,笑得宠溺:“总是这个样子,别以为说些好听话,我就轻饶了你。”
母子俩相视一笑,又说了会话,林贵妃这才有空闲去注意不远处练武的陌生男子,在看见那身红时,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仿佛十分惊愕,又不可置信。还想再确认,只是他的动作太快,离得稍远,因此总也看不清长相,这才压下心中的疑惑道:“这位就是你从宫外带来的?”
“是的,此人武功高强,我正想好好跟他切磋一番呢。”展逸得意洋洋,轻握放在桌面的另一把宝剑御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贵妃却摇摇头,笑容微敛,蹙着眉头忧心的说:“听说你父皇昨天还因为他,把你召去书斋问话?”林贵妃掌管三宫六院,再加上是关于太子的事情,当然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了她,是以皇帝刚召了太子去,她已第一时间知晓,甚至连内容都有人一字不落的记了回来,当然是要好好再过问一下的。
展逸早猜到她有此一问,无所谓道:“不是什么大事,父皇只是询问一下而已。”
“瞧这话说的,你父皇疼你,不说重话,只是我想他心里怕是不高兴的,你看看你怎能随便将人带进宫来呢?你老实说,有没有先查清楚他的身份来历,你别这样看我,小心点总是没有坏处的,而且你也不小了,总不能天天……”
林贵妃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展逸听得好气又笑,无奈道:“好了母妃,我听你的话天天呆在宫里哪儿也不去行不?”
林贵妃轻摇头,头上的金步摇华光闪烁,脸色有些严肃:“说得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还去了还梦轩。”
“这个……”
“还梦轩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意去呢,你父皇昨天才与你说过话,你竟然不听?”林贵妃心有戚戚,无声的叹气。
展逸知道她是真的担心,只得好声好气的哄她,又是说好话,又是拍胸膛保证,这才把她哄得脸上总算有点笑容了。
这时,刚学会一套剑法的孟临卿正好停下动作,冰冷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交的那一刹那,仿佛一盆冷水兜头兜脸的淋下!林贵妃心头猛得一跳,惊得几乎轻呼起来,用了所有意志才勉强没有失了分寸,只是一颗心急急狂跳着,震得她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脸色已是苍白如纸,额头渗出冷汗,连展逸都瞧出不对劲来。
“母妃,你怎么了?”展逸忙站起来扶住她,显得很担心。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那要赶紧召御医来瞧瞧。”展逸说着就要行动,林贵妃忙抓住他袖口,摇摇头:“不是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你别紧张。”
展逸将信将疑,林贵妃却已站了起来,她急着离开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因为那个人看她的目光太犀利!令她浑身发冷,惊慌失措,此时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已是十分难得,再不想耽搁下去,说了两句就要走了。
展逸不放心,正想送她回去,电光火石间,一阵阴冷的劲风裹夹杀气袭卷过来,耳边有风声极细!极快!呼啸着直刺向林贵妃后背!
展逸惊惶,多年的习武令他生出本能的快速反应,几乎想也未想,回身捞起桌上的宝剑挡了下去。
“叮”的一声,两剑相交,火花四溅,持剑的手被震得发麻发痛。
孟临卿的脸近在咫尺,依旧冰冷无情,满是杀气。
展逸咬着牙,双目几欲喷出怒火,气得极了,反而不知该骂什么,只得恨道:“孟临卿!”
林贵妃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被太子轻轻一推,整个人退开了好几步,正惊惧不定,就见他已抜出宝剑迎了上去,这才惊得声音都变了调:“逸儿!”
展逸此时已听不到其他,哪怕她的呼唤已惊动了宫里的侍卫,一队人马匆匆赶至,他全都不知道了,胸口仿佛有熊熊怒火在烧,烧得他几要失去理智,心中又怒又痛,面容扭曲,睚眦欲裂,迅速狠狠与他激战一起,外人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
“孟临卿!你怎么如此狠心!”展逸怒斥着,想到这人刚才差点杀了他的母亲便怒火交加。面对他招招足以致使的攻势,心里剧烈的抽痛着。愤恨,不甘,悲伤,种种情绪充斥胸膛。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来了。
他几次想夺他性命,自己亦没有计较反而为他疗伤,江湖上各大门派团结合作想杀他为民除害,自己因为担心,千方百计将他留在宫中,甚至想传授武功护他周全,可是到头来,这人还是如此冷酷无情,连他的家人也不肯放过!
究竟是有多大仇恨?孟临卿对他到底有大多仇恨?!
越想越气,展逸也不像前几次那样手下留情,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他,因此出招也格外凶猛。
御龙原是名剑,本来戾气就重,落在展逸手中更是杀气凛冽,威力大增。
而孟临卿手中亦握有栖凤,更将才学过的剑法使得炉火纯青,轻巧利剑如蛇如鞭,寒光逼人,快得只能见到剑芒闪烁,避无可避!
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林贵妃急得快要哭出来,这时太子却已渐渐占了上风。
两人武功本原不相上下,但是渐渐的不知为何,孟临卿的动作迟缓了下来,苍白的脸上隐露苦色,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展逸看见了,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他心中怒火未歇,满腔仇恨正待发泄,根本没有心情再想其他,一剑又一剑以令人应接不暇的刺过了去。
孟临卿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稍嫌狼狈的应对,此时,他体内真气乱蹿,五脏内腑如火烧般剧痛,胸口气海血气翻涌,他从来没有这样痛过,血液几要从内到外骤然爆发,像是忍受着世间最强残忍的酷刑,痛得无法言说。
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模糊见到一个影子持剑狠狠砍来,孟临卿只能强撑着凭本能反应举剑去挡,叮一声,剑气如利刃袭卷了过来。
孟临卿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心口剧痛,一股腥甜直冲嗓子,四肢百骇无一不疼,血气如海浪般翻涌,只怕一张口,就有血箭喷涌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展逸举剑刺来。剑尖直指胸膛。
他也根本没想过孟临卿能不能避开,双眼已杀成了血红,用尽全身力气!
越来越近,只见孟临卿抬起眸,毫无血色的唇边溢出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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