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chapter01 若雨丝围了城(2)

    chapter01　若雨丝围了城（2）

    直到最后一个抖音渐弱、然后收尾，她才将因高度专注而紧绷的神经放鬆，不着痕迹地吁出口气。四周光线近乎是全黑的，唯有头顶上那盏大吊灯，白亮的刺眼。满场掌声，分不出究竟是场面还是真心，舞台中央的魏雯跟往常一样鞠躬致意，随同其他乐器下场。

    她永远都是最快整理好的，对这里没有丝毫贪恋。儘管没有人规定什幺时候离开，甚至去舞池一同狂欢也没关係，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公事公办的心态，她总不会多做停留，时间到就回去了。

    可今日有些状况，负责萨克斯风的谢滢滢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她跟魏雯在大学时是同个社团的，并不熟，见面顶多点点头打声招呼，谈不上喜不喜欢。虽然没有深交，但依稀有个印象。传闻谢家虽比不了孙若筝他们，却也是商贾名流，所以魏雯初次在这里遇到她时，不觉得有什幺好讶异。

    「怎幺了吗？」魏雯已经把琴揹上，还是出于礼貌问了句。她瞥过手机萤幕，因为开场延后的关係，时间再晚下去就很难拦到计程车回家。而孙若筝有自己的活动，处理完再来接她只怕就已经过了午夜，且难保不会烂醉，风险十分的大。

    「魏雯，你知道今天为什幺延后吗？」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她不由自主地一愣。归功于派对延后，真如孙若筝所说没有迟到。其实她先前就收到通知了，但公司一忙就忘个一乾二净，事到如今，当作意外的惊喜看待感觉不错。

    「告诉你！」见她不出所料地摇头，谢滢滢神秘又自豪地一笑，「那个聘了我们当乐队的周少总算来现场了！」

    难怪其他人今天特别战战兢兢、观众掌声比平常大了一倍有余……得到答案后，魏雯在心里碎念几句。说不好奇大名鼎鼎的周少是谁，绝对是骗人的。他们每个人一场的报酬都不算少，加在一起金额可观，不过据所知，一年半载下来，大客户未曾莅临过一次。

    不知道全名也不清楚长相，关于周少，在她心中的定位接近于音乐方面花钱如洒水的孙若筝，但就仅此而已。详细她完全不在意，也没想过要在意，遑论打听。

    「原来如此……」魏雯刚想随便搪塞敷衍过去，却听见身后有人朝着这边喊了声学姊。明知是在叫人缘一直颇佳的谢滢滢，可这娇滴滴的女声竟有些耳熟，她迟疑了下，旋即认出是那个妖娆女。

    对方愣在原地，谢滢滢没发觉，笑着开口帮忙介绍：「思宁！这位是我那届乐团的大提琴首席，电机系的魏雯。」顿了顿，她看向她，「然后她是我的学妹，陆思宁。」

    「你好，我是陆思宁。」不愧是名媛，失态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言笑晏晏，「下午真是感谢魏学姊，不然我要惨了。表哥虽然不会多说，但那气场实在冷冽。」言语间感觉得出陆思宁是个活泼的人，第一印象挺不错的，魏雯笑着应和。

    「魏学姊急着回去吗？」突然她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却又明确地看了看魏雯身后的庞然大物，开口邀约：「不急的话，我难得当一回主人，当然要好好答谢学姊让我免于表哥的视线摧残。」

    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魏雯快速思忖着，最后选择将琴安置在一旁。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也好，人情依然是人情，她不希望因为这小小的缘由，日后生出多余牵扯，能立时解决便尽早结束。

    于是她又遇到他了。起初魏雯没有对陆思宁的话上心，只是静静跟在后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到停下来时她才察觉，原来他正是她口中的表哥。

    于那群衣着体面、谈吐不俗的年轻男女中，直觉告诉她，他是特别的。跟旁人不同、跟孙若筝也不同，或许是天生的上位者气质使然，不多不少、他恰到好处地交谈着，疏离与鸿沟始终在那儿。

    简单打了圈招呼下来，魏雯跟陆思宁保证会好好玩后便退了出去。谢滢滢跟那群人说说笑笑，享受着她承受得起的奢华，这副光景让她想起大学生涯里的几次晚宴。四年的日子缤纷绚烂，一扫高中的繁重闷沉，但对于这类型的活动，魏雯仍旧不大会应对，永远冷眼当个旁观者。

    她抿口剔透酒杯里的香槟，倚着栏杆，夜风凉爽，离微醺还有一段路，神智反倒愈发清楚。又拿出了手机，传了封简讯给孙若筝，告诉他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然后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魏雯苦恼思索起该利用什幺交通工具。

    「要走了？」

    骤然一怔，魏雯闻声看去，竟是他。大概是血液里微量的酒精作祟，一时间倒也忘了移开视线。那双桃花眼好看极了，对方毫不避讳，微妙地僵持下去。许是错觉，总感到他目光灼灼，「我送你。」

    「你是孙的朋友，出了状况可不是玩笑。」

    「……」莫名诡异，却又合情合理的理由。照常来说，她对此一贯是选择拒绝，但今日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下，魏雯浅浅一笑：「那就麻烦周少了。」

    到了车库，他极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停在旁边的一台台名车，叫人眼花撩乱，真皮座椅的味道突兀地刺激鼻腔，魏雯赫然发觉自己做了桩疯狂的事。哪怕是孙若筝的熟识，她上了个陌生男人的车，依然为不争的事实。

    习惯性地蜷缩在角落，她倚着半开的车窗，外头街景一个接一个被抛在后方。他若不开口，她也不知道有什幺好说，两人一路无话，只有风掠过的飒飒声响。说来也怪，魏雯竟不觉得狼狈，反而莫名平和。

    「你学琴多久了？」黑暗中，她先感到那人瞥了眼自己与怀里禁锢着的琴，这才出声终结一段冗长沉默。但那声线冷淡得很，没有半分兴趣的样子，魏雯眨了眨眼，跟着淡淡地回道：

    「快二十年了。」

    从懵懂无知的年纪一路至今，她将大半的岁月奉献给了这项乐器。他不问她问题还好，一问反而使尴尬快速蔓延，只好硬是补充了句：「可我却不是本科系的。」

    「嗯，我知道。」

    他知道？他又知道什幺了？魏雯克制不住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眼角甚至溢出泪来。幸好已经到家楼下了，否则真不晓得接下来会变成什幺模样，等情绪平复后，她敛去笑意，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关上车门前，她忽然一顿，今天第一次主动启口：「周少喜欢音乐？」

    被点了名，对方没有立即回答，像在思考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一样。良久他言简意赅、却又模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大概吧。」

    当下魏雯噗哧一声再度笑了出来。她分明听见那修长的手现在打着的旋律，正是今日自己的表演曲目，节拍分毫不差，準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