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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桦体育场。
标准四百米半圆式跑道,陆一鸣跑两圈下来,汗水已经湿透运动衣,在夏季的傍晚长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运动方式,但是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运动。
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水。
见鬼,他觉得……他放慢脚步,然后踢踢脚——看台上,有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你出现的方式总是很让人意外。”他说。
她歪歪头,“这里是开放式体育场,欢迎广大群众锻炼身体。”
算了,斗嘴他不是她的对手,他也还没那么浅薄。
他挥挥手,“下来跑两圈”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和我约会吗”她喊道,那脸,在晚霞中显得妩媚妖娆,彩虹般的美丽;象牙白的衬衣俗而不艳,扎在高腰茶褐色裤腰里,显得特别生动,如一团跳动的火焰,在**辣地灼着他的眼睛。
她的美,向来不在浅薄的生动明艳的皮相,即使她拥有。而在……不经意中打动人,坚强自立又鲜活顽强的骨相。
他在刹那间有些变色——不,他不是十六七岁的少男,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子的调戏吓得惊慌失措。
“没有人和你约会吗还是又被人甩了”他喊道,“那个妈宝男呢或者,某个长相比较帅又体贴的男同事!”
她愣愣,哈哈大笑,“真是一只狗仔队的,这种事你也知道。”
他面色微紧,继续往前跑,“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打听的。”
她翻身跳下栅栏,如同他上一次一样,冲到跑道上,追他,嘴里却大声喊道,“作为一个有教养的什么他妈的本硕博连读的高材生,不能随便说人家女子的桃色新闻。这样会显得你特别卑鄙无耻。”
“不许说脏话!”他吼道。
“你又不是我妈!”她也吼道,“我这两天万事不顺。你那可恶的姑妈天天逼我背演讲稿,然后……算了,不用多说,和你一个模子出来的,复制克隆,算得上世上最讨厌的人。”
他放慢脚步:“你不能把对她的气出到我头上。有种你找她好好聊啊”
“能和她聊得通吗更年期,还骂我呢。我觉着她是天天都想骂我。千方百计找茬整我。”她恨恨地说。
他停下,皱眉,又拿毛巾擦擦汗,想想说道,“你想再来一次比赛长跑吗上次不算。”
上次——唉,不提也罢……
“谁输了谁请吃饭。”她已经跑到他前面,倒退着走,边走边把头发挽成高髻丸子头,他看着她在光线中的剪影,强行扭开头,“套路。不许耍懒。”
两人站在起跑线上,躬腰,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预备——跑!”季心凌高喊。一秒钟过后陆一鸣冲出去,但是季心凌没动,大喊大叫:“不算,我还没跑呢,不算,重来!”
陆一鸣退回起跑线,重新躬腰预备,这一次,他等着季心凌开跑后再跑,吃一堑长一智,无论她玩什么花样,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智商来对付。
她说自己没情商,好吧,就算她不是河东狮,但也不能说他的情商等于零,脑残!
两人很认真地奋力跑,但没跑上二百米,季心凌就落后了,然后距离慢慢拉大,“唉呀,”她蹲在地上大叫,“扭脚啦!”
他坚持着不停下来,只是回头看看她,笑,“你也别骗我了,认输呗你。”
她还是蹲在那里,一脸痛苦不堪的样子。犹豫一秒钟,他立即跑回来,弯腰去查看她的伤势,“怎么啦严重吗”
她倏地推他,他仰面跌坐,她跃起,如一只狩猎的猎豹一样飙出,快速地冲到前面大老远的地方,回头哈哈大笑:“笨死了你。这也会上当啊你!”
他气极反笑,“好吧,算我笨——下次无论你嚷嚷什么我也不会信了!”
他奋起直追,慢慢地拉近与她的距离。就在他要超过自己的刹那,她顺势往前一扑,跌倒。
他大惊,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她。她闪开。他的手没够着她,自己反而失去平衡,啪哒一声,重重地摔到在地。
“哈哈哈,说你笨你还不信,就是一只笨兔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三次啊,你怎么就那么经不起考验呢”季心凌站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很尴尬,鼻头被磕破皮,血流了出来,讪讪地很不自然地爬起来,“原来,我真的是情商等于零的大笨蛋——同样的骗术,我居然可以每次都中招。这样的蠢才太少见了是吧”
她还在笑,看着他鼻头上流出来的血,她的笑声慢慢小下来,然后,她轻轻地骂一句什么,走到他身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汗巾给他擦脸上的血迹。
他看着她的胳膊,身子没有动,但眼神却在慢慢变化,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挨他很近,仅拳头之距。鼻血擦干净了,没有了,她仍在擦,很轻,很温柔,如春风掠过春雨淋淋,她拿着毛巾极缓慢极温柔地擦他脸上的汗水,一寸一寸地擦——不,他感觉到她的手在抚摸他的脸,抚摸他磕破皮的地方,不是,是——
他没有了呼吸,他屏住了呼吸。因为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混合着汗水的一种特殊体香,女人的,淡淡地,袭来。
他很羞愧地想,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能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她的情绪,她的衣饰,她特殊的气味……
他蓦地抓住她拿着毛巾的手,“——继续跑!”他勉强自己呼吸回归正常,浅笑,“就算输,咱们也得比完这一局。”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换着脚的重心,略低了头,“对不起,我总是——因为……因为——”
“咱们来一次真正的比赛”他故意忽略她话中的意思,坚决地掌控话语权,面质地笑,“就一次真正的比赛”
接下来,他们认真地跑完比赛,不是比赛,倒更像友谊赛,两人都不快不慢地跑,谁也没超过对方很多,谁也不慢对方很远。
然后他们又到路边摊去吃饭。536文学
时间很晚了,店里没客人。系着某某味精广告格子围裙的老板娘看见他们进门,眼神特好,立即认出他们来,大喜,“呀俩位,是不是把咱们店里的菜统统上齐我今年的驾照还满分,一分也没扣,我可以给你们代驾!”
“特色菜,一荤一素一汤,”季心凌说,“他请客。”
老板娘很失望地转身拿茶水给他们满上,“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很多呀,只上一个,真的只上一个吗”
两人走到大厅角落里相对坐下。
老板娘拽着猫步走进厨房,低声对在厨房里收拾的老公说道:“看样子是分手饭,说只要一个特色菜。我们上啥”
“分手饭那有啥吃啥,啥简单吃啥。”老公粗声粗气地说,“晦气,吃分手饭也到我们店里来吃,太晦气了。诺,你也别给他龟儿子代驾,看样子也不是好人。”
老板娘点头,探头看看一对年轻人:“看样子也是那男的甩了女的——这种男人,出一百块钱给我,我也不给他代驾!我呸!”
大厅里,季心凌和陆一鸣相视一笑,“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又同时住嘴。
“你先说。”陆一鸣拿湿毛巾冷敷刚才磕破皮的鼻头。
“对不起。”季心凌咧咧大嘴,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给我的鼻子说还是给我说”陆一鸣扬扬毛巾,“鼻子没流血了,你说也不管用,马后炮。”
季心凌苦笑,“我……”
“得了,你道过三次歉了。我接受。”陆一鸣端起面前的茶杯举举:“一笑抿恩仇。何况是我姑得罪了你,我也是活该,谁叫我在你生气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呢”
季心凌扑哧笑,“说得我很不讲道理似的。”
“哦,你讲过道理吗”陆一鸣浅笑,“你是给你自己讲道理吧一般漂亮又性感还特别的女子都这样,只会给自己讲道理!”
季心凌有些泄气,“我似乎是漂亮又性感又特别——但这话听起来,要么是混蛋说的,要么是笨蛋说的。”
“如果两者都不是呢”陆一鸣撇撇嘴。
季心凌傻笑,“嘿嘿,那就是情话,你故意说来讨好我的,你在喜欢我。”
系着格子围裙的老板娘端着一大盆豆腐汤,怦地一声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大声报菜名:“青菜豆腐汤——从此一清二白!”
陆一鸣和季心凌双双瞪大眼睛看着大盆青菜豆腐汤。
怦,大肚便便的老板亲自端一盆红烧肉上桌,大声报菜名:“红烧猪肉——从此猪肉涨价,各吃各的,谁也不占别人的便宜!”
陆一鸣摊摊手:“我们点的是——”
怦,老板另一个手又将一盘素炒青菜上桌:“你过你的阳光大道,我吃我的素炒青菜——二位,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我觉得……”季心凌慢慢地拿起筷子,盯着陆一鸣,“这里的菜真的很特别。尤其是菜的寓意,真让匪夷所思。”
陆一鸣拿起筷子,他真的不想吃这些,但是他知道她在看着他,还是勉强伸筷子夹了一块青菜,咬咬,“这什么味啊”
“醋味,”季心凌咯咯笑,“醋放多了。”
躲在厨房里的老板娘听到季心凌的笑,对她老公歪歪嘴,“这会在笑,可能等会就要开始发飚——老公,等会一律算双倍价格,你可别心软。”
“笨婆娘,离婚的,分手的,都是不心疼钱的,算双倍好了!”老板恶狠狠地点头,“绝对双倍!”
“这肉也太肥了些。”陆一鸣看着红烧肉有点头大。
“你蘸点醋吃就不肥腻了。”季心凌指点道。
陆一鸣夹了一块红烧肉,真的去蘸醋碟,“有这种吃法吗我怎么不知道”
季心凌指指。
陆一鸣将红烧肉送进嘴,嗤地一声,抬眼看季心凌,狐疑地问:“你确信是这么吃的吗”
季心凌双手捂脸,笑得颤抖。
陆一鸣干脆将蘸了醋的红烧肉大口吃下,装作甘之如饴的样子,看得季心凌一愣一愣的。
“我现在喜欢吃醋了。”他说,“你呢”
“我……”季心凌犹豫着,她觉得他的话里有话,但是……她眼睛盯着红烧肉,“可能我家上辈子是开醋坊的。”
“好,这一点我们达成共识。”陆一鸣笑,“我们以后要多在一起吃饭,这样会发现除了吃醋以外,我们可能还有别的共同爱好,比如……”
“都讨厌对方。”季心凌补充道。
陆一鸣点头,“这一点相当重要。要知道,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季心凌笑着又夹一块红烧肉在醋碟里蘸了,非常优雅地放在陆一鸣碗里,对他点点头:“来,你请——”
等两人结账走出饭馆,老板娘和老板勾肩搭背,看着他们的背景纳闷,不明白这两人为啥没摔盘子就走了人。
在前面路灯下,那一对年轻人并肩走着,似乎挨得很近,很近。
“他们似乎和好了男方吃醋。”老板娘擦擦眼睛,“记住,以后但凡是吵了架来这里的,一律给上这三道菜,保他们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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