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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床时,头还隐隐作痛,时间已经太晚。季心凌匆匆地洗漱换衣服,推开母亲的房门看看,见母亲已经出门,也来不及再过问,便拿着提包和车钥匙跑下楼。
她启动自己的白色私家车,从停车场出来。
昨晚,车子是冉有绪的专职司机开回来的,她记得,她也知道。
生活,从来都是一地鸡毛。要想在其中找到快乐和喜悦,有时需要努力,而有时,仅仅需要运气。
她自觉很努力,可为什么,一切都是越努力越糟糕
车子打着转向灯,拐弯向殡仪馆方向而去。
哧,两个买菜的婆婆一边摆着龙门阵,一边并排着过马路。其中一个还牵着条慢腾腾走猫步的老狗。那老狗见有车来也不惊不诧,照样慢腾腾地走路。
她忙刹车,等二人一狗过去。
这是一段没有斑马线的乡村公路。
“你慌什么呀你买了过路费没有啊买了几份车保险啊”那俩婆婆干脆停在路中间不走了,指着季心凌骂道。
那条老狗也朝季心凌露齿咆哮,根本没牙齿的一条老狗。
季心凌趴在方向盘上喘粗气,真是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人,你要么变得比他更不讲理,要么就乖乖地认输,忍。
嘀——后面一长串的汽车摁响喇叭,都是上班赶时间的人,哪里能由得这般磨蹭
“我儿有车,我媳妇也有车。都不是你这种开法啊看见老人过马路要让道,你懂吗你”老婆婆不解气地继续教育季心凌,“而且,你这么开车,把我家幺儿碾死了,你赔得起吗你”
老婆婆的幺儿直接坐在公路中间朝季心凌吐舌头。
得,狗仗人势就是这意思吧
季心凌抬起头来,无奈地看着那两人一狗。现在要学开车,首先得学会给狗让道啊。
后面的喇叭更响。嘀——嘀——
季心凌摇下前车玻璃,用最大努力将笑脸堆在脸上,“对不起,”她想哭,却必须用最诚挚的话语道歉,“婆婆,我不急。你们慢慢走。”
俩婆婆这才解气地拽着步子,牵着老狗,昂着头过马路。
季心凌重新启动汽车,但不知为什么,车子却打不燃火。一溜烟地有几辆小车超过她,车窗里探出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们的关切目光:女司机,你慢慢开。
季心凌气得猛地拍打喇叭。
车子终于重新上路,季心凌郁闷得几乎想破口大骂。可骂谁呢算了,还是骂骂自己吧。
该死,笨蛋,傻逼,倒霉……
车进殡仪馆大门,门牙透风的大邱师傅远远地看见她到达,停止打扫污水,拿着扫把立正:“小季主任早!”
季心凌迟到了。
她关上车门朝服务中心跑去。
小v们已经把服务中心的污水打扫干净。
“师傅,小伊主任说让你换好工作服去馆办楼,等会富强商厦的人要来慰问。”小v指挥着班里的同事继续搞卫生,“小伊主任说把工作的地方打扫干净点,可能还有随行记者来拍照。”
季心凌把头发挽进工作帽里,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小v:“都什么排场来慰问我们还请有记者作秀”
小v笑,“师傅,你现在是优质服务标兵,大小算是先进,要注意言行。”
季心凌呆了呆,又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着装,“我很注意了。你看我有什么问题吗”
“感觉你……不是很对劲,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小v调侃道,“是不是恋爱了有黑眼圈。”
八杆子打不着啊。有黑眼圈是失眠,不是谈恋爱。
换好衣服,季心凌走出服务中心朝馆办楼走去。
服务中心的员工公示牌上,伊永浩已经火速换上她的真实姓名:季心凌。
一路上遇见的员工都和她招呼:小季早。季主任早。凌姐早。
无论员工们招呼她什么,她都一概答应。搜读电子书
伊永浩在办公室等她。
吴晓桂的办公室门关着。
她蹭蹭跳上楼。听见她的脚步声,伊永浩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她。
见她望向吴晓桂的办公室,伊永浩主动说道,“馆长今天有事,我电话给她汇报了,今天的事,就你和我接待。”
“有什么事就你接待就好啦,干嘛要拉上我。”季心凌扭捏,跟在伊永浩后面进他办公室,伊永浩坐下开始打印材料,她就在旁边唧唧歪歪,“反正,你是我们殡仪馆的接待办主任,只要你出面,没有搞不掂的事。”
“我怎么就是接待办主任了”伊永浩啼笑皆非,“我是办公室主任。”
“人家还说你是下任馆长呢。”季心凌有点拽,双手背后去看伊永浩在电脑上写着什么,“要是你上任了,最好给我们每人立涨三级工资!”
伊永浩乐了:“你这是想一月之内就把我拉下马啊吴馆长在,你怎么不去说让她给你立涨三级工资”
“我说的是给每人啊,又不是我一个人。”季心凌分辨道,“再说了,今天吴馆长不是休息吗”
伊永浩把有关松亭殡仪馆的情况介绍改写、缩写,然后打印出来几份,“这些你拿着,临时抱佛脚,如果等会有人问你点什么,也免得你措手不及。”
季心凌不乐意了,“我都知道的啊,干嘛看你写的这些看你写的我头大。上纲上线无穷无尽。”
“拿着。”伊永浩提高音量,少有的不耐烦,“看。”
“看就看,那么凶干嘛。”
季心凌拿着伊永浩打印出来的情况介绍大致瞄了瞄,真的没什么新意啊就是占地多少,有冰棺多少,有员工多少,等等,文明新风,文明殡葬,尊重死者……她早滚瓜烂熟。
她把情况介绍丢在沙发上,咕哝道,“要没事,我先回服务中心。”
“不行。”伊永浩抬抬眉毛,“今天的事很重要。你要配合完成工作。这是死命令。吴馆长也是这么说的。”
“哥们,你少抬吴馆长来吓唬我好不好”季心凌心情很郁闷,站起身来,“我先走了,等会有事再叫我。”
“我说过不行。”伊永浩声音里有种冷淡,这令季心凌很不舒服,她不置信地回望着伊永浩,“你……当馆长就会不一样吗”
伊永浩也反映过来自己太冷若冰霜,平静下心情,站起来,把办公室门关上,以免旁边的同事听到。
“小季,我会一直待你一样,在心里永远都一样。但是现在是我在主持工作,如果我由着你胡闹,接下来我的工作怎么开展”见季心凌一边眉毛挑得老高,明显不服气,伊永浩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命令你,我是请求你,请求你配合我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你知道,吴馆长这段时间对我很不满意,如果她请假两天,我这都出了纰漏,我要拿话来说是不是”
季心凌难得听到伊永浩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话,不由一愣怔,傻笑,“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配合就是。不过,我到底要配合什么就是今天的接待吗”
“富强公司前来慰问我们是好事。这个事应当宣传。随同富强公司前来的,还有《蓉城之声》都市报和其他媒体记者,他们会联合给你做个专访,为你造势。你要认真回答记者提问,无论是回答的语言,仪态,以及表情上都不能出错。全程接待,直到送走他们。这是我们今天的大事。你还得和人握手拍照,录像啥的。”
“这个,你呀,你很会回答问题,也绝对不会出错,记者采访你就好。”季心凌摇头,“我不喜欢和人握手,更别说拍照录像了。”
“我无法代替你。”伊永浩摇头。
门卫大邱师傅的电话打进来,说是客人们快到了,“好几个车呢”。
“和我一起去接待。”伊永浩郑重说道,“一定要注意,如果记者问及一些你拿不稳的问题,你宁可不回答,或者推说让我回答,你也不能随意开口。话一说出口,有时是落地生花无法挽回。”
“那你自己去接待好了。”季心凌蛮不在乎,“你又偏要喊我。”
两人相偕走出办公室,走下馆办楼。伊永浩吩咐办公室职工打开会议室,摆好接待用水。
暴雨后的松亭殡仪馆打扫得很干净,空气清新宜人,花朵艳丽。
“欢迎欢迎!”身穿工作服的伊永浩满面笑容,并不主动伸手相握,只是恭敬地站在一边,对相继下车的慰问单位和媒体记者表示欢迎。
几个记者拿着摄像机开始录像、拍照,有的跑到最前面拍伊永浩和季心凌欢迎大家的镜头。
季心凌睁大眼睛看着最后走出车门的女子。那是朵厉厉,浓妆艳抹,高傲地在脑后盘着高髻,踩着高跟鞋走猫步,嗒,嗒。
双方相互介绍人员。
季心凌和朵厉厉都无动于衷地似笑非笑。
富强公司带队的是总裁办主任但明理,以及化妆品销售公司副经理朵厉厉。
举行赠送慰问礼品仪式。但明理和朵厉厉向松亭殡仪馆职工表示慰问,伊永浩和季心凌代表松亭殡仪馆接受富强公司的慰问礼物,一些防暑降温用品,白糖,金钱草,清凉油,毛巾,等等,有吃的有用的。
双方代表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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