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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似乎完全出乎意料,似乎又早有所料。
时光如梭,仿佛过了很久,也仿佛只是眨眼时间。
“两圈”他问。
她踢踢腿,无言地跑上跑道。
他陪在她身边,一圈跑完,她还是没说话。
“此处你应该摔跤。”他在她身边温柔提醒,一如说此处有掌声一样态度真诚。
她停下来,瞪眼看他。
他也停下来,看着她,他觉得她想抡他一巴掌,也瞪眼看她,很理直气壮地摊摊手,“我说过,就算你假装摔一百次,我也会弯腰扶你。”
她没有抡他一巴掌,只是扭头看体育场外万家灯火,眼中有点点星光,在扭头的一刹那,他知道她在难过——她在掩饰自己的难过。
“我愿意借我的肩膀给你靠靠,如果你要哭的话。”他轻语,他不敢伸手去触碰她,因为此时她的神情很是落寞,很是孤独。他站在与她一臂之距,感受到她在深深的痛苦中挣扎,自尊,自责,忧虑,或许还有徘徊。
“借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她没有收回视线。
“或许……不用还。”他突然灿烂一笑,好看的眉毛挑起,打定主意去承受她的巴掌或……愤怒,故意激怒她,“你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无法用度量衡来计算……你真不摔吗我一直在等着机会体现我的绅士风度呢”
她真的被他激怒,爆发了,扭头冲他大喊大叫:“臭狗屎你!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吧你那么希望我摔跟斗吗!我工作不如意,被别人强逼着上台演讲,根本不是我愿意的,可是却惹了一身骚;我朋友背着我搞小动作,明着为我好,却根本不顾忌我的感受;我妈不吃不喝天天在家百般做作……我什么都不如意,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等着看我摔跟斗!你甭在我面前来显你多么明智,多么有智慧!一副看穿我的小样儿!你喜欢看笑话吗你看吧,你笑吧,笑掉你的狗牙!你……”
他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听着她的咆哮。
一个明明温柔如绵羊般的女子,却拥有咆哮山河的狮子性格,受伤了独自藏起来,自己舔治伤口,再慢慢站起来——凌然然如此,他面前的她也如此。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都自己忍。
“你吃过晚饭吗”他突然问道。声音没有丝毫变动,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
“没!”她吼,真想他妈的一脚给他踹去,免得他一直端着那张俊脸在她眼前晃。
他对她的痛苦感受根本无动于衷啊。
tmd!
她转身跑走。
他伸手拽住她,圈她进怀。她在他怀里挣扎,咆哮踢打,“滚开,我最讨厌心理学家,我最讨厌你拿那一副万事都知晓的脸来看我,我最讨厌……”
他的双手圈着她,由着她又打又骂,末了,他轻轻地说,“我只和一个女子接吻过,我不想她甩了我,我要努力争取,我想……这一次应该我主动了。”
“你敢……!”她吼道。
但他攫住她的唇,以吻封缄。
她努力撑开他,河东狮吼:“我讨厌人强迫我!我讨厌讨厌讨厌——”她暴怒地连说十八个讨厌。
“是谁上次要表演霸道女总裁套路的”他浅笑,“我问过小莉,当然是悄悄地问的,她说女孩子主动索吻,那肯定是喜欢对方,有些人是喜欢伪装,但不排除假戏真做。我觉得自己上次很吃亏,还是礼尚往来比较好——过来,抬起下巴,让我吻一下!”
她满腔怒火在他的笑容中融化,怔怔地仰视着他,看着他缓缓弯腰,看着他距自己越来越近。
“上次我是开玩笑的……”她嘀咕。
“上次我是被开玩笑的,”他点头,悄笑,“咱们这次认真点好不好”
她扭开头,不想被他吻到。他的唇擦她额头而过。
恰在这时,她肚子非常煞风景地咕咕叫起来。
她的确没吃晚饭。
在米惠家,一言不合,她以母亲在家生闷气为由离开正准备吃饭的米惠和李悠清,独自跑到体育场来……或许,她的内心在期待着什么。她不确切。谁知道呢
他一怔,松开她,大笑,“我晚饭只吃了一碗面条,现在是饿得很了。我们先去吃晚饭”
“你请客。”她嘀咕道,“我的钱这个月不够用了。”
他拉着她的手,同时用毛巾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水,款款温柔,她咬着唇还在那嘀嘀咕咕。
“不知道你的人,不,知道你的人也会以为你一脸财迷。”他的眼神在悄然变化,有丝丝爱怜,“以后,不要凡事一个人扛。我在你身边——靠过来。”
“那你说的啊,不让我还的啊。我只是借借你的肩膀靠靠,没打算借一辈子的。”她犟嘴。
他拍拍她的手背,很宽容,“知道。”
感情,从一开始就不能指望谁还谁。谁又能真正地还清别人呢美妙
他们手拉着手走进老地方路边餐馆。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在一个月之间似乎吃了生长素迅速飚肥,看见陆一鸣与季心凌牵手走进餐馆,嘴瞬间张大成o形圆,屁颠着跟上来,先瞧瞧女客的脸色,有些扭捏,再偷眼瞧瞧男主的脸色,很温和——这两人有猫腻,她想,她看人老准了。
“两位来啦我们今天有烧菜、炒菜、凉菜,还有时鲜蔬菜,特色菜有……”老板娘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一直盯着男客,眼睛余光却睃着女客。
陆一鸣拿过菜单递给别扭着的季心凌,“你看”
“就上次吃的……”季心凌说。天知道她为什么别扭。是因为他一路走来都不放开她的手还是她感觉到了自己心跳过速
她还没说完,老板娘就抢着报出了菜名:“大红椒回锅肉一份,再回头还是好朋友;夫妻肺片一份,恩恩爱爱搅海翻江就是爽;菠菜豆腐一份,一清二白没必要,你浓我浓才是菜……来点什么酒呢红酒对,红酒最好,红红火火过日子,恩恩爱爱一往情深。”
陆一鸣和季心凌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扑哧笑出声。
“就这样,老板娘,你安排就好。”陆一鸣忍住笑,挥手。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将她滚圆的屁股扭动着,一颠一颠,胸脯两块肥肉颤抖,得意洋洋地进厨房,骄傲地将菜单甩给她当大厨的老公:“老顾客,又回来啦——就是那一对,男的长得蛮好看的,女的爱耍小性子,泼了人家一身红酒那个。看样子,那女的转正了,或者怀孕了。相信我,没错。”
大厨老公瞪老婆一眼,“你没倒茶也不多推荐点菜。这夏季生意不好做啊。”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清醒过来,她只顾着看那对俊男美女而忘记宰熟了,她提着茶壶给客人冲完茶,又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悄声报告老公最新消息:“那男的,一直在看那女的。看样子,真的要结婚了——咱们这店子啊……”
“上菜!”她的感叹还没完,大厨老公将一盘回锅肉塞到她手里。
季心凌实在饿坏了,见菜上桌拿起筷子就吃。
但陆一鸣却没动筷子,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她。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机遇巧合,每一次见面她都完全不一样。
“干嘛不吃”她问。
他伸手夹了一块大红椒放在她碗里,学着老板娘的口气说道:“大红椒回锅肉一份,再回头还是好朋友。这老板娘很有文化。”
端着夫妻肺片上菜的老板娘高兴得颤抖,“可不是吗我当时是中职厨师班毕业的呢。客人,你是哪里毕业的”
“也是……”陆一鸣偷瞧一眼正大口吃饭的季心凌,“差不多,只是专业不同。”
“原来客人也是中职厨师班毕业的啊现在在哪发财呢难怪你识货,知道咱家味道正宗吧”老板娘意会错了,误会陆一鸣是同行或大餐馆老板,立马脸色生辉极得意,“我这人啊,看人就特准。你们上次一来,我就对咱家那口子说,这两人准是发大财的——话说,客人你现在在哪呢是大酒店吧”
季心凌差点呛着,拿茶水喝,想想,又夹了一块肥肥的回锅肉放到陆一鸣碗里,“吃,有肉大家一起吃,没听过吗陆大厨!”
两人吃过饭,走出店子时情不自禁地十指相扣,看着他们背影的老板娘眼睛都瞪圆了,呢喃细语,“我就知道他们是一对,真的是一对。感情好,金童玉女。好,好!”
她的大厨老公手里拿着锅铲出来,也探头看看两人的背影,点点头,“看人家那女的身材,你怎么光喝水也长膘啊这月又长了好几斤了吧真是的,猪肉涨价你长肉——你刚才多收了他们多少钱”
“我忘记多收了。”老板娘还痴痴地眺望那对走远的情侣。
两人又回到体育场,手牵着手绕场散步。
体育场的灯光很暗淡,时间也很晚了,但两人还在绕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走。
“我……”他们同时回头,视线相对,彼此能闻到对方略有些急促的气息。
“你先说。”他们异口同声,又同时扭开头。
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慢慢地,她回过头来,看见他正在凝望她。
“就作我的女朋友好不好”他轻轻地说,说得一本正经,如同他在咨询室说话,“凡事,我们一起扛,一起面对,一起走过,一生一世……我知道你独立,自由,自信,我不会用我的感情来约束你,我也不会要求你不超车不违章驾驶,我只希望你安全,你快乐,永远有一份真挚的爱心。”
“你不是心理学家吗我喜欢什么想什么都被你看得一清二楚,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她嘀咕道,想甩开他拉着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我只能看清与我不相干的人。师不及亲,医忌自医。”他拉她距自己近些,“我连我自己有时都看不清。我需要你帮助我看清我自己。”
“你就是一个过度教育的自以为事一本正假的假正经。”她撇嘴,“以后不许教育我。”
“好。”他点头,“还有吗”
“不许大男子主义。”她嘟囔道。
“好。我会尽最大程度尊重一个自由的女子。还有吗”
她一脚给他踢去,“你有点情商好不好这时候应该吻人家的——搞得如同商务谈判似的!一点浪漫也没有!”
体育场上响起一片咯咯的欢笑声,两个人影互相追逐,然后,他们在月光下,在夏风中,融为一个整体。
天空那些明亮的星星,从云层里探出,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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