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刘少堂与张成荛先后被抬下船,送到粮店,刘少堂已显虚脱,倪瑞轩没在粮店,王豆豆不敢停留,租来骡车将两人拉回刘圩子。
刘少堂在家养病,盈月每天煎汤熬药侍候到位,所有人都说少奶奶对老爷照顾周到。
刘菊妹临近生产,防止被传染,住回婆家。
刘少堂天天吃药仍不见好转,刘家上下都认为刘少堂年老体弱病去的慢,上回病了一个冬天,再说侍候病人的盈月周到上心。白天盈月看护,晚上倪瑞轩相陪。半个月过去了,刘少堂每天吃了药仍呻吟肚子疼,并没人放在心上。
这天后半夜刘少堂肚子疼痛突然加巨,浑身冷汗淋漓水洗一般,严重时满床翻滚哀号,瘦弱的身体如朽烂的棉絮皱巴巴软塌塌的。
陪夜的倪瑞轩和王豆豆吓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给刘少堂灌下一碗。
王豆豆眼看刘少堂不行了,心里凉凉的。
“派人叫家昌回来见一面,这回我是躲不掉了,老天爷要收我去了。”刘少堂挣扎着欲坐起身说。
倪瑞轩闻言顿时泪流满面,他想扶起老爷,却不敢,因为刘少堂此时像风蚀雨浸糟糠的木器,手指一碰就塌了。
“爸,你没事的,过几天会好的,我今天去县上请郎中来给您治病。”
“早些叫家昌回来,我还有一些事要交待,再晚怕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刘少堂有气无力,气喘得厉害。
“好,我这就派人去。”倪瑞轩说着走出房门,想找王豆豆,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豆豆回家了。
倪瑞轩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听房内刘少堂声嘶力竭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心揪紧了,松开,再揪紧,再松开。
吴妈也被刘少堂的咳嗽声吵醒了,想起床来看看,点上油灯坐起来,想了想又和衣倒在床上睡了。
倪瑞轩在院中站了半个时辰,回到刘少堂的卧房,对迷迷糊糊的刘少堂说。
“爸,我已经派人去叫家昌回来了。您如果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家昌回来我告诉他。”倪瑞轩问。
刘少堂千斤重的眼皮睁开缝,嘴唇始终没动,像僵死的蚌壳用钳子也难撬开。
“爸,这里没外人,酱菜房里是不是我们家金库,您对我说,前些日子夜里有人在里面挖墙角,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倪瑞轩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团,眼睛象锥子一样的亮。
刘少堂眼皮没抬,嘴也没动,手指如弹棉花拨弦子跳了几下。这一细微动作让倪瑞轩捕捉在眼里。
倪瑞轩没再问,走出大院对门卫说:“守好院子,不许任何进老爷房里。”
倪瑞轩回到自已家里,他的父母看到他回来,眼圈红红的,倪瑞轩的娘问:“老爷怎么样了?”
倪瑞轩说:“怕是不行了。”
盈月和刘菊妹睡一间房,盈月听到倪瑞轩说的话,穿戴整齐走出来,见倪瑞轩低头不语,盈月说:“我回去。”
刘菊妹尚在睡梦中,身孕八个多月了,能吃能睡,倪瑞轩没叫醒她。
服侍刘菊妹的芦叶也醒了,她问倪瑞轩要不要跟奶奶去。
倪瑞轩说:“你服侍好少奶奶。”
芦叶说是,便回房。
倪瑞轩没有及时跟盈月回家,坐回矮凳子上,拿过父亲的烟袋锅,捏一锅烟,点着满满地抽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学抽吸烟了?”倪瑞轩的娘问。
“孩子心里难受,你少叨叨。”倪瑞轩的爹说。
倪瑞轩不说话,又吸一口,把烟袋递给父亲。
盈月回到家中,坐在老爷床边眼含热泪问:“老爷,你好点了吗?”
刘少堂睁开眼,眼神松散,稀疏白发像收割后残余的芦苇零零散散寒风中无依无靠。他伸出瘦如枯柴的手颤悠悠抓住盈月,断断续续问:“家昌回来了吗?”
“老爷,家昌正往回赶,您有事交待我吧。”盈月说。
刘少堂不言语松开手又闭上眼睛,深陷的眼窝积满水,像两个无法排水的土坑。
等刘家昌回来是刘少堂支撑生命的最后力气。
“老爷您没话对我说吗?你走了剩我一个孤苦女子怎么活呀!”盈月说到伤心处眼泪顺着鹅蛋般瓷白的脸流下来。
刘少堂气若游丝,魂魄如香炉内即将燃尽的一柱香,青烟袅袅离体游荡。
刘少堂瘦如鸡爪的左手抓住盈月,无比艰难地抬右手抚摸盈月腮边的泪滴。
刘少堂似乎太累了,手一软垂落下来。
盈月见他说始终不说话,起身说:“老爷,您多睡一会,我去村口看家昌回来没有。”
刘菊妹起床用完早饭过来看父亲,见他孤零零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嘴里发出咕噜噜冒气泡的声音。
刘菊妹有种不详预感。
“爸,你醒醒。”刘菊妹大声叫唤,声带哭腔。
倪瑞轩和盈月听到菊妹声音有变,跑进房来。
刘少堂没有睁眼睛,明白面前是女儿,他抬起手,枯干的手指在头顶下方点了点,便僵硬不动了。
菊妹和进来的倪瑞轩疑惑对视,都没明白他手指点头下方什么意思。
再看刘少堂喉咙里气泡声渐弱,只有进气,胸腔肚皮明显一点点往外扩张。眼见他肚皮越胀越大,突然,刘少堂“嘭”一声弹坐起来,双目外突红如血球。“哇”,口喷鲜血,直挺挺倒在床上。喉咙里气若游丝,如没扎紧的猪尿泡,鼓胀的肚皮慢慢萎缩塌陷。
菊妹和盈月魂飞魄散紧紧抱在一起,“嘤嘤”哭泣,你搀我扶磕磕碰碰跑出刘少堂的卧室。
倪瑞轩吓得转身往外跑,门坎绊了脚,摔在地上。
刘菊妹手捂肚子声带哭腔问:“摔坏了没有,痛不痛。”欲弯腰去扶丈夫,吴发妈拉住她。
倪瑞轩狼狈不堪爬起来说:“我没事。”
倪瑞轩再度进入父亲房里,看到父亲已经气绝身亡,嘴角挂着污血。
“爸呀,你怎么了?”倪瑞轩这声喊,刘菊妹盈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菊妹身子摇晃几下,没能哭出声,身子却往下沉,吴妈紧紧牵住刘菊妹的手。
此时,刘家大院里脚步匆匆,人影乱窜,连房子也跟着晃动。
倪瑞轩脸挂泪水走出来对盈月和刘菊妹说:“爸爸去了,准备报丧吧!”
众人听了,一片哀号。
盈月表现得最伤心,丈夫去了,看起来远比哭大婆时逼真感人。
倪瑞轩不甘示弱,头磕地面梆梆直响。
日上三竿,两匹骡子驰出葱郁的圩子,王豆豆和张喜子挥舞皮鞭,虚张声势,并没有抽在骡子背上,他们连夜去枣树湾给刘家昌报信。
“刘老爷过世了才去报信,是不是太迟了,怎么不早一天去的。”张喜子问。
“啊,你问我?”王豆豆含糊其辞,没作回答,双腿一夹,骡子窜出去。
张喜子紧紧跟上。
盈月亲手为刘老爷换新衣新帽,一丝不苟为他擦洗脸颊胸前血迹,为他梳顺白发,倪瑞轩站在盈月身边。
吴妈劝刘菊妹不要在场,老辈人知道不能让孕妇看到这样的场景。
盈月给刘少堂换送老衣时,倪瑞轩自始至终闭着眼睛,连手也没敢抬一下,怕碰到刘少堂的肌肤,他的手指肚相互摩擦生出热量,驱赶渐已冷却的刘老爷苍白的脸,带来的寒意。
倪瑞轩此时仿如冬天里站地通风的过道或走廊,微风吹来,浑身透风,整个人透凉透凉的。
耳听盈月悉悉索索为老爷穿衣,循衣料磨擦声判断进行到什么位置。
又让他想起在这张梨木雕花大床上压着盈月弄出的声响,心底有些湿热。
倪瑞轩仍闭着眼,耳听穿衣当中有过停顿,听到盈月呼吸粗重。他猜到盈月一定需帮忙搬弄老爷胳膊或腿,她见自己紧闭双眼连瞧也不敢正眼瞧时,放弃要他帮忙。
一个年轻女子给死人换穿衣裤如此从容不迫倪瑞轩打从心底佩服。
穿送老衣过程很久,久得让倪瑞轩尿憋得不行,差点憋不住尿裤子。
“好了。”盈月说。
倪瑞轩长出一口气,睁开眼。
盈月望着倪瑞轩,俩人眼波流转,想说什么又顾及床上尚有余热的死人。
小刘圩子刘姓男女老幼闻听刘老爷过世,尽皆赶来,跪于青砖地面呜咽成声。
刘少堂的尸体从床上移放到地铺上,人们发现瘦小的刘老爷更显瘦小。
簇新的长袍下如裹一块干柴,头藏在狐皮帽里不见了眉眼,下巴缩进衣领里,剩下中间半截脸,仅比拳头大一点。
整个萎缩如晒干的茄子缩成一团,又如前妻枣花丢弃的裹脚布。
人们悲痛之余不禁感叹,除了那身新衣和那顶帽子能让人们重温熟悉的记忆,与平时眼里的老爷相去甚远。老爷是什么,老爷不是什么?死了什么也不是了。
刘少堂远房堂哥袖子里数手指,想起刘少堂娶盈月回小刘圩子是春天。
看到伤心欲绝的小寡妇盈月齿白唇红面如满月,仍如刚进圩子那般美丽动人,心想,生者如斯,逝者往矣。
她的下一个男人将是谁?堂哥在心里问。,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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