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道:官场的权色与天道》37 被人威胁

    37被人威胁

    人遭遇危险的时候,有几种反应,最基本的一种叫做“冻结”。很多人遇到危险会觉得头脑空白了,或者一下子愣住了,或者猛然停下了脚步,这都是冻结的表现,而且是潜意识主导的,人很多时候不能自主。这种行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远古,那个时候人类还不能主导一切,自然界中有太多的野兽可以对人类产生威胁,而所有生物的眼睛有一种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会优先发现移动的物体。所以也就有了人类遇到危险时的冻结表现。

    当听到刘天明的那个问句的时候,刘亦东的手正伸向自己眼前的茶杯,一瞬间他的手停在了空中,然后头脑一下子空了,整个人处于冻结的状态,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十秒,对于刘亦东却如同几个小时那么长。当然,这三十秒刘亦东不是完全愣在那里的,第五秒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完全是下意识的,没有什么尊称,也没有什么故作惊讶。这样的表现并不出乎刘天明的意料,但是刘天明没有回答,他太清楚一个人如果无法回答的时候,反问是最好的答案,刘天明玩这个语言艺术的时候,刘亦东可能还没出生。所以刘天明不会将答案替刘亦东准备好,而是制造了另一个反问:“你说呢?”

    冻结时之所以大脑会处于空白的状态,或者说是吓傻了,单纯地从处理危险的角度来看,这不利于人类的生存,大自然讲究的优胜劣汰,不利于人类生存的行为,是不可能一直从远古伴随人类到文明社会的。冻结时人类大脑的空白,其实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这种状态下潜意识会接替意识,会自动分析眼前一切的状况,找出究竟是哪里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最好的逃生方案是什么,由于处理的很快,而且是直接给出结论,对人类来讲就是恍然大悟的一种状态。所以我们常常能看到一种现象,某个人忽然停住(行为冻结),然后愣住了(思维冻结),然后猛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想起来原来是家里的煤气没有关。

    从刘天明发问到刘亦东反问再到刘天明反问,仅仅过去了十几秒,然后就是刘亦东长达十几秒钟的沉默,第三十秒的时候,刘亦东的动作恢复了,他的手继续向茶杯探了过去,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他放下了茶杯,将背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不再保持自己貌似细心聆听领导教诲的姿势,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平等的态度。

    只有平等的态度才有利于谈判。

    刘亦东的潜意识在这三十秒已经处理出了一个答案:“是不是自己做的,在这种环境下并不重要,谁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结果,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做。”

    刘亦东说,究竟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对吧。

    刘天明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又戴上,然后对刘亦东说,你很像我年轻时的样子,做事情懂得分析,知道权衡,你说的很对,现在事情已经这样,过去是谁做的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做。但是,小刘啊,你也在犯我年轻时的错误啊。你想不想听听?

    刘亦东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没必要这么做,不过能得到领导的教诲也是我的荣幸。

    刘天明说,小刘,你做所有的事情可能都是在权衡,想找出最好的平衡点,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我之后的这些年的步步高升,也是得益于那个时候小心谨慎。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忽略了一件事,我想现在的你也是在犯这个错误,我忘记了人心的复杂程度不是能够计算出来的,而且人是有感情的,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这个时间很长,长到足以了解一个人的一切。

    这句话,让刚刚憋在刘亦东体内的冷汗下来了,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刘天明在第一时间就将他派到了省里。刘亦东放出的烟雾弹就是那个录音,录音中陈锁说的话,那种语调只要熟悉他的人一听便知,而这件事又是如此地匪夷所思,人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集中在这个录音到底是真是假的问题,不会在第一时间去问究竟是谁爆出了这一切。

    可是正如刘天明所说,刘亦东忽略了一件事,他忽略了刘天明与陈锁的关系,陈锁跟了刘天明十多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这个概念就是刘天明第一时间就知道以陈锁的胆量不敢去做这件事。排除了那个烟雾弹,刘天明会直接去思考究竟是谁在做这件事,这个人一定是跟陈锁有利益冲突,而且还要有处理这种东西的能力。恰逢此时苏亚章打电话说刘亦东在这方面很在行,刘天明自然会联想到陈锁向省里举报刘亦东,然后再联想到核电站与麋鹿之争,答案呼之欲出。

    刘天明有了答案,却没有为了保住陈锁而直接将刘亦东调查,更顺水推舟,将刘亦东弄到了省里,他要干什么?刘亦东一开始以为让自己过去不过是让自己干扰实验结果,让整个实验向着对山南市有利——也就是录音造假的方向发展。可是现在来看,刘天明的意思完全是相反的,他是要让刘亦东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干扰这个实验,让整个实验向着对刘亦东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此说来,从最开始录音事件爆发,刘天明就决定牺牲陈锁,来换取山南市核电站的继续审批。

    这是多么可怕的决策力与执行力。

    刘亦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已经没有装糊涂的必要了,他说,我懂了。

    刘天明说,你懂了就好,那么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刘亦东放下了已经凉了的茶水,对刘天明说,只要领导吩咐,什么事情都可以。

    刘亦东此时已经完全屈服了,刘天明对他采用了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一方面将官帽子准备好,另一方面将刘亦东的把柄扔到了台面上。这两个原因任何一个都可以让刘亦东赴汤蹈火,现在两个都拿了出来,就算让刘亦东现在去拘留所将陈锁杀了,刘亦东可能也没得选择。

    刘天明扣了扣手指,对刘亦东说,陈锁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但是核电站更重要,陈锁跟我的关系再亲近,他也不过是一个贪官,而核电站是造福于民的大事。莫说用一个贪官去换一件千秋万代的功勋,就算用我自己,这都值了。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已经不要紧了,即便你不做,可能也有人会去做。但是,现在有一个人横在这条路上,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刘亦东一下子明白刘天明所指是谁了,对于刘天明,任何他手下的人都不敢忤逆于他,而他霸道的性格与强悍的执行力让他如纵横在千军万马之中的常胜将军,无人可敌。在刘亦东的思想范畴里,在山南市除了一个人,没有人可以阻挡刘天明前进的步伐,这个人就是孙开志。

    刘天明没有点出这个人的人名,他盯着刘亦东,仿佛在刘亦东的眼睛里知道了答案,然后刘天明继续说,我不想对付任何人,但是我也不想让任何人挡在我的道路上。麋鹿事件演变成今天这个结果,已经影响到核电站的整体规划,而且给山南市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现在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极其快速地解决这个问题,让陈锁迅速地承认所有的事实,承担一切的后果,然后赢得所有追求真相的人民的谅解,将麋鹿归还到它该待的地方,让山南市可以以一个干干净净的状态迎接核电站的到来。

    刘亦东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清楚刘天明让自己干什么,难道真的是让刘亦东去将孙开志杀了?而刘天明说让陈锁承认所有的事实,承担一切的后果,刘亦东很清楚陈锁是冤枉的,这可能么?

    刘天明还是盯着刘亦东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说,我要你用你的专业知识,弄一些东西出来,将那些横在核电站审批道路上的人捆绑到麋鹿事件上,让他们也意识到必须快速地解决所有问题山南市才能迎来真正的平静。

    刘亦东明白了刘天明的意思,他让自己再做一个关于孙开志的录音,然后将孙开志与麋鹿事件捆绑在一起。刘天明是想要孙开志下台么?未必如此。刘天明刚刚当上了市长,即便是孙开志受到牵连下台,这个市委书记的位置也不过是换一个人而已,根本轮不到刘天明。那么他想要干什么?刘亦东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刘天明也没有说话,他一直都等着刘亦东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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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在这五分钟里,刘亦东想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可能,他意识到,刚刚刘天明说得是实话,自己再做一份录音,是经不起推敲的,一定会被证明有假,但是网络上很多人是盲目的,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这些因素会造就一个后果,那就是虽然最后可以证明孙开志的清白,但是孙开志会遭受到许许多多的质疑,而且麋鹿事件一天不了,质疑之声一天不断,这种麻烦沾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会想要迅速地解决山南市的大事件,当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与刘天明的利益便开始变得统一了。

    刘亦东觉得汗已经浸透了自己的衣服,他咬着牙,点了点头。然后刘天明扔给了刘亦东一支录音笔,刘亦东攥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仿佛拿着一把利刃。

    刘天明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孙开志的办公室,对里面说,孙书记,省里的检验报告下来了,我现在让发改委的刘主任给您送过去审阅一下吧。

    放下电话,对刘亦东说,这件事情做好了,以后大家都好过。

    刘亦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起了检验报告,走出了刘天明的办公室。

    刘天明跟孙开志就是楼上楼下,五分钟后,刘亦东坐在孙开志的桌子前,看着孙开志一字一句地读着那份检验报告。

    孙开志看完了报告,对刘亦东说,刘主任辛苦了。

    刘亦东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孙开志看了看刘亦东,然后说,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吧,我怎么觉得应该是公安系统的事。

    刘亦东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孙开志一提,他猛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公对公的行为,山南市公安局将检测需求报告给省里,省里进行检测,然后检验报告是要返回给山南市公安局的。现在自己凭借着私人关系拿了回来,虽然谁都没有意识到不妥,但是此时孙开志一提,他才明白,要不是自己与负责此事的苏亚章关系极好,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拿这份报告回来。

    平日里刘亦东老觉得自己当过警察,对于很多事情看得比其他人都透彻,推理能力又强,官场上未必真有几个是自己的对手。可是今天在刘天明与孙开志的面前,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能命中刘亦东的要害,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官场,不过幼稚得如同穿着兜裆裤的孩童一般。

    刘亦东又不得不回答,他说,我恰巧在省里学习,刘市长就说让我顺便拿回来,不要再让公安系统跑一趟了。

    孙开志推了推眼镜,然后说,哦,不是可以传真么。

    刘亦东急忙说,传真件估计已经到公安局了,不过传真件这个公章是黑色的,需要红色的公章才作数。

    这句话刘亦东并没有说谎,也恰恰是这句实话救了他,孙开志不再问,而是转到了下一个话题,孙开志说,刘主任,你比较懂这个东西,你说这份报告要说什么?

    刘亦东将他在刘天明屋里的回答又复述了一遍,孙开志又推了推眼镜,然后说,省里应该也有你说的这种想法,既将决定权扔在了市里,又将麻烦丢给了市里。在这种大事件下,人人都得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就引火烧身。

    刘亦东摸了摸兜里的那支笔,然后问,孙书记,您说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处理?有没有用得上我帮忙的事?

    孙开志说,我前些天想找你了解一下核电站审批的情况,结果你去省里学习了,核电站现在怎么样了?麋鹿事件让山南市有些被动,对于核电站的审批几乎处于放弃的阶段,现在既然麋鹿有事情了,就需要将核电站的事宜提升到日程上来了。

    刘亦东急忙说,孙书记,核电站我们一直都没有放下,这段时间是最后的审定阶段,年后会有一个结果。这个时间是专家讨论的时间,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具体工作的,确切的说也就只能等结果了。不过我们最近大事太多,麋鹿事件好闹成这样,我想现在其他的市可能都在北京盯着呢,我这些天一直接受着省纪委的调查,不敢有什么举动。

    孙开志说,哦,这样啊。我听说你有一副字画,好像很不错,改天我过去看看。

    刘亦东急忙说,怎敢劳您大驾,我给您拿过来吧。

    孙开志笑了笑说,还是算了,对于写那幅字的人,我自己过去是最起码的尊重。对了,你既然有这方面的门路,没有稍微运作一下么?

    听到这句问话,一种莫名的欣喜涌上了刘亦东的心头,他急忙说,我稍微探听了一下,但是您知道,是很间接地。麋鹿事件的确让我们很被动,专家组里有一种氛围,觉得核电站地点有的是,没有必要跟野生动物搭边,要是搭上了,将来会影响到整个核电站的建设。

    孙开志说,这样啊,这个说法可靠么?

    刘亦东说,可靠,可靠,来源很可靠。

    孙开志沉吟了一下,然后问,我们有多长时间消除这种影响?

    刘亦东摇了摇头说,这我不知道,完全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不过山南市麋鹿一直都是一件大事,如果解决得好了,顺应民意了,媒体也会大肆报道吧,到那个时候说不上还会以内参的形式上报中央,会人尽皆知。处理好了大功一件,处理不好人人倒霉吧。

    孙开志没有回答,似乎在考虑什么,这时下班的铃声响了,孙开志看了看刘亦东,然后说,下班了,一起走吧,我正好晚上有个应酬,这份报告放在这里吧,常委明天开会讨论一下,之后我就替你直接给李书记了。

    刘亦东跟着孙开志走出了办公楼,他惊奇地发现,天上又飘着零星地小雪,山南市气温偏高,每年能见到几次雪,但存不住,雪花落地即融,只在水泥地上留下点点污迹。

    孙开志指着天空飘着的雪,或许是对刘亦东说,又或许是在自言自语,他说,洁白的雪落地便成了污渍,干净的地着雪便有了泥泞,两个看似干净的东西碰在一起,却变得肮脏,你说是雪污染了地,还是地肮脏了雪?

    刘亦东愣了愣,孙开志明显是有所指,但是刘亦东没有反应过来,他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慢慢地悟出点滋味来。

    孙开志没有等刘亦东的回答,他的车已经过来,他上了车,对刘亦东说,刘主任,天很冷,早点回去,想个办法保暖吧。

    刘亦东答应了一声,摆着手,看一号车消失在小雪之中。

    ( 权欲道:官场的权色与天道  p:///0/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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