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暧昧的氛围,顷刻之间就被击碎了。
晏既满脸写着懊恼,对观若道:“总有一日,我要把嘉盛的嘴给封起来。”
观若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起来。
无论是谁求见他,他们都不能这样见人。“人家在替你办事,你倒好,还要将人的嘴封起来。”
她又唠叨了晏既一句,“身上的伤还没好,总是这样闹腾,到时候吴先生见了又要责备你了。”
他笑的促狭,“若是旁人在这里,我才不会这样闹呢。如果吴先生真的责备起来,我就将你推出去。”
观若从他的床榻上站起来,退到了一旁,指了指门口,示意晏既处理刑炽的事。
晏既重新在案几之后坐好了,才大声道:“嘉盛,进来!”
刑炽进了营帐,见观若也在,原本肃穆的神情之中,又添了几丝为难。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晏既近前,“将军,是裴夫人求见。”
晏既先望了一眼观若,像是在得意他方才说的话,这样快就成了真。
而后又问刑炽,“她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是带了什么人?”
刑炽很快答他,“是一个人过来的,按将军的吩咐,末将带着她进来,并没有多少人发现她。”
此时天色已经黑的尽了,若是有人带路,想要掩人耳目走到晏既这里来,的确不是不可为之事。
“知道了,你让她进来吧。”
刑炽行礼欲走,观若亦识相地行了礼,想要跟刑炽一起出去,晏既却道:“你留下就好,并没有什么事是要避过你的。”
观若不好当着刑炽的面驳他的意思,等着刑炽转身出去了,才道:“你和她见面,又留我在这里做什么?”
“她那样讨厌我,我不在这里,你们还可以叙一叙旧情,好好谈谈条件,我在这里,岂不是大家都尴尬。”
晏既的神色莫名地认真,“她那样对你我,我也将蛇首扔到了她的营帐前,这算是撕破了脸了,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旧情?”
“我就是不想让你误会我跟她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将来留给她机会在你我之间挑拨离间,才把你留下来的。”
“她不会因为什么旧情和我合作,她今日来寻我,只是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帮到她而已。”
晏既的话说服了观若,她亦可以从容些,坐在一旁的长榻之上,等着再次和高世如相见。
很快有人掀开了营帐的帘子,高世如裹在一身纯黑的斗篷之中,朝着晏既走过来,走到近处,她摘下了风帽,露出一张虽有倦意,却不掩绝色的脸,“三郎。”
晏既的父亲,给那个出生即夭折的孩子亦序了齿,晏既是他父亲的第三个儿子。
可这一声“三郎”,总让人觉得有种讽刺的意味。
自然,高世如此时这样唤,或许是旧时称呼,或许是为了拉近她同晏既之间的距离,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晏既本来也不喜欢这个称呼,神色颇为冷淡,“裴夫人漏夜来此,所为何事?”
他原本并没有在批阅公文,此时却拿着笔,装出了认真的模样,连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观若在心中暗笑,笑他装腔作势。
一低头,发觉自己也拿着伏珺的那本《弈理指归》,这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看来高世如心中是只有晏既,并没有发觉她也在这里。
高世如更进了一步,她和晏既之间,只隔了案几而已,“你我从前在梁宫中朝夕相处,几年不见,你待我是冷淡的多了。”
再同晏既见面,能忍得住半个字不提那蛇首的事情,只谈旧情,高世如的城府,亦不可谓不深了。
晏既自那一叠公文中抬起头来,“我从小是常常住在梁宫中不错,那是因为我姑姑是梁朝的皇后。”
“可我和裴夫人‘朝夕相处’这四个字,又要从何谈起?”
“裴夫人是郡主,住在雍王府里。你的父王又不是梁帝,你如何日夜都呆在梁宫中?”
“更何况,连梁宫都已经被我踏平了,裴夫人此时再来和我谈梁宫旧情,岂非荒谬?”
听罢晏既的话,高世如似是有些头晕,一手扶额,一手扶着案几,才勉强站稳了。
待那一阵眩晕的劲头过去,她再看晏既,他却依旧又提起笔,似是对她的晕眩毫不在意,开始批阅公文了。
“裴夫人如今怀着裴家的嫡子嫡孙,身体金贵,若是觉得有什么不适,还是先回去的好。”
“要说情分么,年少之交,总也还是有一点情分,裴夫人什么时候再有空过来寻我,我一定倒履相迎。”
高世如像是误会了他的话,语气又幽怨起来,“三郎,你如今待我冷淡,就是因为我已为人妻,亦要为人母了么?”
“可是当年我嫁给裴沽便是迫不得已,你不会不知道的。”
晏既的神色现出了微微的不耐烦来,“我就是知道,又与我何干?承平十二年之后我就已经回了太原,裴夫人不曾有半字问候。”
他冷冷地望着高世如,“我这样说,想必裴夫人又要误会了。”
“我并非是气你当年对我不闻不问,你自有你的锦绣前程,我不曾眼热,更不曾阻拦。”
“如今也请裴夫人不要再拿从前的事情出来恶心我。若今夜裴夫人过来只是为了和我叙所谓的旧情,那么我便要叫嘉盛替我送客了。”
观若只能望见高世如的侧脸。
晏既的直言不讳,激得白日裴凝当众失去了理智,而高世如毕竟是可以给她做继母的人,她只是短暂地失去了方才在晏既面前我见犹怜的神情而已。
那本《弈理指归》被观若方才膝上,一不小心,直直地滑落了下去。
观若弯腰去拾,再抬起头,对上了高世如怨毒的眼神。
她用手指着观若,不可置信地对晏既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观若旁若无人地将那本书收好了,“裴夫人过来之前,我就已经在这里了。”
“将军说裴夫人说的话不要紧,我听一听也无妨,因此便没有走。”
她没有必要对一个对她从无善意的人客气,替她保留脸面。
她不可能如晏既所说,拿一条马鞭以牙还牙,那么此时逞一逞口舌之快,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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