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天之明》七十八、草芥之命

    太阳高悬于蓝天之上,身旁没有任何的衬托。于是只有将孤独的怒火与不满洒向大地,让千万生灵感同身受,才能解其心头之恨。
    走在没有绿色的荒野林间,望着一般无二的光秃树干,早已嘴干舌燥、饥肠辘辘的头哥找了一个树干的影子坐下开始休息。
    头哥并不知道自己被赶出家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确切的说是头哥自己忘记了时间的概念,从而忘记了自己悲伤的节点。
    在实力缓缓恢复的原因下,头哥可以很长时间不吃食物、不饮水分。食物与水分吃一些草根、树皮便可以勉强应付。
    而晚上虽然有些寒冷,但现在已经快到夏季了,但就算是不盖什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昏沉中,一个前所未见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被荒烟焦土所占领的世界,生命如同草芥般被人收割。哪管那些生命拥有不逊于对方的思维与情感,但没有仁慈与心软,只有利益与残忍。
    只是这些生命的躯壳对修行有益,只是这些生命本身的弱小。掠夺者们便可以肆无忌惮、毫不违心地进行着收割、屠戮。
    在头哥仍然惊诧于这个世界的混乱于疯狂之时,在梦境中的身体已经开始自己艰辛无比的逃命之旅了。
    它走过丘壑,跑过平原,探过洞穴。可这些地方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于是它爬上悬崖,钻向地底,潜入深海。
    可是恐惧还是如影随形,从未彻底散去。终于,在一个夜晚里,月亮被天狗一口一口地咬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它缩在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荒山之上。想要借助这无月的夜,使自己熬过这一晚。
    渐渐困意上涌,轻抚四肢、挑逗双眸。经过不知多久的奔逃后,它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了。
    可很快,它便被无数针扎的炙热所惊醒。只一睁眼,头哥终生难忘的场景映入眼帘!
    本应没有多少生灵的地界中,“长”出了漫山遍野的眼睛!有的两个挨得很近,有的则是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当然,还有独眼的,不过他们的又一点相同。
    那些掠夺者带着疯癫与痴狂的目光盯着它!
    在黑暗中,那些目光是那样的显眼明亮。如同那些没有神智,还饿极了的野兽,疯狂而饥渴。
    ......
    从睡梦中惊醒,世界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不过在头哥的面前,却存在着于梦中结尾一般无二的眼神。
    那几双在黑夜中发光的眸子,在不远处死死盯了头哥许久,最后出于头哥的强壮而只能不了了之。随后,转身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头哥知道,那都是饿急了的畜生。只不过他不能准确知晓,那是那个种类的畜生罢了。
    拖着早已破烂的草鞋,踏着自己早已成茧结痂的双脚,在荒凉的大地上不停行走。
    他形单影只、左右无人,但讽刺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并不孤独。
    因为还有无数如同他这般的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游荡在这个世间,久久不愿停下。
    无数个村落与头哥背道,向着远方走去的身影看上去是那般的脆弱,可偏偏又是那不屈。明明“头哥”早无生存意义,可他却仍要痛苦挣扎。
    如同蜉蝣,沉浮世间,纵享苦痛。这般咬紧牙关,或许才是生命的真谛吧。
    ......
    在头哥路过一个平常的村子时,高亢虔诚的小调悠悠传来。
    为此头哥罕见地在旅程中停留片刻,在他经过的所有的村中不说高亢、虔诚,就连无力的呻吟都没有几家,他想知道这个村中在说着什么。
    “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雨若滂沱,放汝归去”
    当一字一句渐渐清晰入耳的时候,头哥只是缓缓摇头。随后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去,如同行尸走肉。活着,但也仅仅活着。
    走过一片早已干裂无粮的农田,一望无际的赤黄长向远方。可若是仔细查看,这旱土黄沙中有着点点绿意正在挣扎。
    那是何等的顽强?何等的不屈?
    只是在那里,一个农民汉子正在发疯似地拔着什么,是从干裂中钻出的草芥。
    他边拔边嘶吼着,本不应出现的水分从眼角流出,加剧了身体的垮塌。
    这个农民用自己家中所有的积蓄,忍着全家的饥渴,换来了一些灌溉的水。
    这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最终野草胜过庄稼,夺走庄稼存活的资源,也断绝了这一家本就渺茫的希望。
    在未来某一日,农民之身早已归回大地。而他所痛恨的,仍然从这里再次发芽、再次生长、再次挣扎。
    ......
    不知走了多久,跨过多少土地、经过多少村庄。
    又是一片田地,其中也摇晃着星点绿意,同样有人在发疯似地拔着。不同的则是那有些皮包骨的身影,穿着的不是农人的短衫,而是破旧的长袍,他正在将绿意贪婪地送进嘴中。
    丝毫不顾什么所谓脸面,更不考虑什么风雅,甚至连草根上的泥土也毫不在意。
    这一刻,他苦学不知多久的礼仪成了笑话。
    若是此时有人上前质问,不知这人是会张红了瘦削的脸皮,一言难发。还是无感麻木,最后风淡云轻地来上一句。
    “活也,不足羞矣。”
    头哥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去注视了。这是他能给别人最后的一丝尊重了,哪怕对方早已没有自尊可言。
    走在路上无事可做的头哥,开始了走神。他回首近来所观之事,沉吟良久,最终也只有一句答案。
    草芥与草芥,同命。
    思考间,夕阳缓缓落下,想要逃开人们审视、仇恨的目光,只是没有云彩可以让其躲避。太阳只好有所收敛,并羞红了脸,散发着浅红,向着地下钻去。
    可这并没有缓和什么,却预示着到了饭点。想到这里,一首从港口客人那里听来的诗句自觉浮现脑海。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只是没有诗中的孤烟、长河,只有大漠、落日。
    太阳,下山了......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