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新娘（11）

    “呵，什么畏惧？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结果呢？不过如蝼蚁一般，连生死尚且不能自己决定，竟然还想擅自决定别人的命运。”
    “可是你喜欢的偏偏就是人族，”鹿幽悠小声吐槽，却见竹节听到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继续问道，“那香附呢？”
    关于尹香的事鹿幽悠只是听到过只言片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香附这几天所做的事和对竹节的感情她全都看在眼里，虽说感情里不是付出就有回报，但两人青梅竹马相伴那么久，难道竹节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香附吗？
    “不要把香附与你们相提并论。”竹节的目光冷冰冰地落下来。
    看吧，明明就是在乎的。
    “你也知道会有天雷吧，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你到时候承受不住死了，香附要怎么办？而且就算你真的能够成魔，到时候你肯定不容于仙族，她又要怎么办？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替她想想吗？”鹿幽悠倒是没指望因为两句话就让竹节改变想法，但至少也该让他知道做这些事的时候还需要顾及香附的处境，说不定能够让他不要那么执着于成魔。
    竹节猛地站起来，眼中的戾气渐渐浮现，鹿幽悠一看知道自己怕是触到他的逆鳞，转头就想逃，但是竹节的速度更快，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臂:“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还是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人可以救你么？”
    “她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真的都看不到吗？”既然见到逃不了，她也就不怂了，“你们一起长大，难道香附对你的感情你都感觉不到吗？”
    竹节猝然松开手，一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这下鹿幽悠总算知道了，他是真的不知道香附喜欢他。可是那么明显的表现连她一个外人都立刻就察觉到了，难道是因为靠的太近反而看不清楚？
    “那你自己呢？你没有发现和香附在一起时……”
    竹节不耐烦地打断鹿幽悠的话:“闭嘴！”
    说完，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丢回自己的房间里，再去拉门发现已经打不开了。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下好了，她连房间都出不去了。
    回过头正好看到摆在桌上那条竹节送给尹香的项链，鹿幽悠想了想，还是决定要看看这上面的记忆，她帮不上别的忙，
    说不定能从这上面知道更多关于竹节和妄语鬼的事情。
    闭上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木屋外，不过可以确定不是蛇冢，这木屋虽然和蛇冢里的一模一样，但是四周的景致并不相同。
    以往看到回忆时，那些画面都是飞快地在脑子里闪过，像这样身临其境还是第一次。
    鹿幽悠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树，手指穿了过去，什么都感觉不到，看来她应该不是实体。
    正觉得新奇，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宅子里传来。循声走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少女正在庭院里追逐玩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少年风华正茂，少女面若桃李，满室的欢声笑语。
    看容貌，应该就是香附和竹节，两人玩得累了，一起枕着手躺在庭院的草地上休息。
    不一会儿，少年从怀里拿出两条古朴的项链举在眼前。
    “这不是白姨的项链吗？”小香附见了，支起身子凑过来仔细瞧了瞧，“怎么有两条?你怎么得来的？”
    “其中有一条是用二叔教我的幻术变的，怎么样，很像吧？”小竹节也坐起身，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少年独有的骄傲得意地问道。
    “真的好像啊！”
    “当然了，我娘说过这项链是我们族里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前些日就给我了，正好二叔又教我幻术，我就照着变了一条来玩。你看看认不认得出哪条是真的?”
    “我看看！”香附好奇地拿过来，把两条项链放在阳光底下仔细又瞧了瞧，秀眉皱起露出苦恼的表情，“一模一样！是不是这条?”
    “……不是，这条是假的。”
    香附歪着脑袋“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只是赞道:“假的也很漂亮呀。”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竹节拿回另一条收好，看似无所谓地说道。
    香附一下红了脸:“送给我?”
    “反正是假的，你脸红什么？”竹节坏笑起来，戳了戳香附的脸，两人又打闹在一起。
    外面忽然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响动。二人一起站起来，只见一个男子捂着手臂匆忙地跑进来，身上好些地方都沾了血，步履也不稳。
    “二叔？你怎么了？”竹节见了立刻跑上前扶住他，惊慌地问道。
    “我们遇到仇家追杀，你爹娘为了让我先走，已经……”话没说完人就已经只撑不住跪下去，嘴里又喷出一口鲜血。接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施法，把两人推进光圈之中，“你们快走！”
    “不要！”在光圈消失之前，两人最后见到的是追来的仇家和已经气绝倒地的二叔。
    鹿幽悠也被一起传走，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竹节和香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是竹节，突然得知爹娘双亡，又亲眼看到二叔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茫然无措地坐在雪地里，双手死死地捏成拳头，微微颤抖。
    香附跪在他的身边，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道:“竹节，你没事吧？”
    竹节这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我们回去！我要回去救他们！”
    香附点头:“好！我们回去。”
    只是那时两人的道行不高，几日不眠不休赶回去时，仇人早就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宅子。
    竹节双眼仿佛突然失去所有的神采，直直地跪了下去，整整三日一动也不动。香附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不论她如何劝说，竹节都置若罔闻。
    可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那时众人皆知竹节一族拥有的灵石宝物多不胜数，一直以来都惹来许多觊觎，因此在他们为仇人所杀，族中只剩竹节一个的消息传开之后，就出现了许多想要趁火打劫的妖魔。
    一开始香附还能勉强打退那些觊觎者，可后来她也渐渐不支，当香附受伤倒在竹节的面前时，竹节惊慌失措地抱起她逃离了那里。
    从那以后竹节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少年的脸上已经没有当初明朗的笑容，变得异常沉默，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找到姑灌山这个适合他们藏匿的地方后，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按照族中留下的方法修炼，吃各类的丹药。
    香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竹节变回以前的模样，她能做的只有无声地陪着他，默默地帮他。
    五百年后，竹节和香附终于还是为他的爹娘和二叔报了仇。回到蛇冢时，身负重伤的竹节就倒在了地上，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东西，茫然地看着天空出神。
    香附眼里噙着泪把他扶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而是默默地先帮他疗伤。竹节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问:“香附，你说我现在该做什么？”
    香附笑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滑落:“我们给你爹娘和二叔立个石龛吧。”
    两人默默的立了三座石龛，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就像是在和他的亲人他的过去真正的道别。
    接着香附施法变出了与当年他们住的大宅一模一样的木屋，拉了竹节来看:“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来取个名字吧！”
    “蛇冢，这里就叫蛇冢。”
    香附一愣，随即笑着说好。
    接下去的日子十分平淡，所有的伤痛都在慢慢地愈合，竹节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多了起来，香附偶尔也喜欢把附近的小蛇带回蛇冢，渐渐的蛇冢变得越来越热闹，他们一起在庭院里栽下了一棵桃树，因为是在蛇冢里，桃花总是常开不败，那时候两人总是会坐在庭院里赏花，偶尔喝上一杯桃花酒。
    蛇冢里数百年如一日，一直到与尹香相遇的那天才终于有了变化。就如香附所说一样，尹香是一个勇敢，不爱被束缚的女子。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竹节的好感，甚至当着香附的面对竹节表明了心迹。
    当天夜里，香附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干脆起身走出房间，却没想到竹节也没有睡，而是坐在桃树下，伸手接了一片花瓣。
    两人遥遥相望，一时谁都没有言语。
    还是香附主动走了过去，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人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靠着彼此坐到了天亮。
    直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竹节缓缓开口:“香附，我要与尹香在一起。”
    “我知道了。”香附只说了四个字就起身回房了，没有让竹节看到她脸上的那一滴清泪。
    从那以后，大部分时候竹节都与尹香在一起，甚至把她带进蛇冢里，允许她自由出入。
    而尹香因为没有办法把竹节的事告诉别人，就把香附当做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人，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告诉她。
    今日是竹节将他家族世代传下来的项链给了她，明日是竹节总不爱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后日又是竹节发现她不开心带她去了姑灌山的山顶看雪。
    直到两人的关系被尹村长发现，尹香被关在家里，不能再和竹节见面。甚至还夺走了那条竹节送她的项链，狠狠地砸到竹节身上。
    接着竹节日日都去尹家村只为了见尹香一面，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日，正打算出门就被香附拦在里头。
    “别去了，你日日等在那里有什么用？尹家村的人是不可能同意你和尹香在一起的。”
    竹节虚弱地笑了笑，绕过香附继续走。
    “竹节！别忘了现在是冬季，你日日等在那里如今灵力还剩多少？昨天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回蛇冢你知道自己可能就冻死在那里了吗！”
    “别忘了我们是蛇族！无法违背自然之力，长时间留在那边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他们都已经把你送给她的项链还回来了，你还不懂吗？”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竹节停下来，看了看手里的项链:“她是被迫的。”竹节说完，消失在原地。
    “竹节！回来！”香附的话里带着恳求，从认识尹香之后，她从没有一次说过那么多的话，他们之间好像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了，可即使这样，竹节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
    漫天的大雪里，竹节走到尹香家门口，只看到两个刺眼的喜字，而尹香早就不在了，尹家村的人在他的身边叫嚣着让他滚，他们说尹香已经嫁人了，他们说喜轿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
    等到竹节追上那花轿时，锣鼓震天，他却在发抖，上前拦住众人，甚至不惜用法术震开所有人，竹节走到花轿面前，轻轻喊着尹香的名字。
    花轿里面没有回应。
    到他伸手打开轿门看时，尹香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嘴角溢出黑血，身体早就已经凉透了。
    竹节动作轻柔地把人抱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回尹家村，放火烧了整座村子。
    他下意识地往蛇冢走去，就在这时，妄语鬼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了竹节复活尹香的希望。
    接着，竹节让姑灌山的人献上新娘。
    “现在，你已经把她的魂魄困在体内，只要能撑过天雷，就可以用我教你的复活之术让她起死回生。如果不能，你就会魂飞魄散。”一个嘶哑的声音对着竹节说道。
    “你与我共享仙体，如果我撑不过，你会如何？”
    “对啊，我会如何呢？”陌生的声音笑了起来，并不急着回答。
    “到时候天雷击中的只会是我，你只需要离开我的体内就不需要承受天雷，对不对？”
    妄语鬼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想法的打算:“说的没错，反正你我已经定下契约，天雷一到我自会带着魔气离开，若你撑过去了，你我就继续享这仙魔之体，若撑不过魂飞魄散嘛，这仙魔之体就留给我独享吧。怎么？你怕了？”
    “只要能复活尹香，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竹节摸了摸尹香的脸，“但是，你必须答应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香附！若我没能撑过去，你也要帮我复活尹香，是我欠她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