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人皮（3）

    一开始卿聿只是觉得她很有趣，并没生出过别的想法，所以当初他拒绝了她，可是当看到她身边站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才发觉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放不开手了。
    “公子，当断则断。”
    “不必再说了，若因为几句话就能放弃，那一开始我也就不会答应。”
    “那公子可有想过她若是知道了那个卦象，会如何选择？”
    卿聿低头看着自己手掌，那上面沾染的雪已经化成了水，是透骨的凉。
    自然是想过的。
    “我……我会找机会告诉她的。”
    碎墨还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唯有不再说话。
    “别愁眉苦脸的，”卿聿走过碎墨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年你辛苦了，摊上我这些麻烦事儿也是难为你了。”
    碎墨摇头:“公子于我有大恩，碎墨唯有以性命相报。”
    “我要你的性命有什么用？好好活着，别忘了你的心愿还未实现。”
    鹿幽悠在宜惠苑休息了一会儿，累是累，但是面对着陌生的房间也睡不着，看着外面天色也差不多要到晚膳时间了，推开门就见卿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正负着手看面前的红梅。
    之前闲谈时知道卿夫人喜欢梅花，所以好些院子里都种了，宜惠苑的开得格外好，所以特意选了这里让鹿幽悠暂住。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细雪，衬着宜惠苑的景致，一片雪白之中染上几点樱红，远远看去恍如置身画中。
    鹿幽悠终于明白卿聿那一身洒脱中还带着贵气的原因了，洒脱或许是本性，可贵气，那就是赤果果用钱堆出来的。
    “在想什么？”卿聿见鹿幽悠推开门后也不说话也不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出神，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鹿幽悠这才走过去:“在想你家既然这么富贵，为什么你当初还要欠着我的银子不还。”
    她可记得卿聿那时候比她还财迷，以目前所见，卿家的富贵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不要说她那个小当铺，估计买下沧州城的一条街也不是问题。
    其实她最开始多少也猜到卿聿去哪儿都带着她并不是因为真的没银子还，真正的原因是沅离会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卿聿找不到他，所以只能等他自己出现，他只是需要一个借一个债主关系的理由留在她身边而已。
    真要论起来，两人的开始其实并不单纯，卿聿从沧州重逢后接近她就是为了沅离。
    如今鹿幽悠突然提起这件事，卿聿看起来却是不愿再说的，所以给得理由也有些牵强，轻咳一声，难得的带着一点心虚:“那是卿家的，不是我的。”
    你不就是卿家人？鹿幽悠可不信这套。不过她也就是吐个槽而已，她并没有多纠结这件事，不单纯就不单纯呗，只要喜欢是真的就好了。
    真要论起来，她还是担心姜箬的事更多一点，如果卿聿所记得的真的是上一世的事情，那么姜箬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哪怕转世都被牢牢地刻在记忆里，那么假如真的有一天卿聿恢复了关于她的记忆，发现他和姜箬才是一对，发现他还爱着姜箬，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
    正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感觉下巴被抬了起来，正对上卿聿清澈的黑眸，鹿幽悠甚至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样子。
    “幽悠。”低沉的声音响起。
    鹿幽悠暗道糟糕，忘了只要和卿聿对视他就能用颜渊术看懂她内心的想法。自己刚才可是看着他出神的，那岂不是她的想法全都被知道了？
    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却被抓个正着，连忙用双手捂住眼睛。
    “我没想姜箬，真的，你不要对我用颜渊术。”
    “放心，我没用，我的力量还未恢复，没法用颜渊术。”
    鹿幽悠这才稍稍把手放下来，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当时希音就说得很严重，只是后来卿聿说没事，又恰好没有再遇到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大部分只靠符纸就把事解决了，所以他们也没再提起过，这都过了快两个月了他却还没恢复，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有些担心地望着他：“那你没事吧？”
    “放心。”卿聿并不在意这点，反倒是鹿幽悠刚才拒绝的模样和话让他有些惊讶。
    鹿幽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说道：“那……以后你能不能也不要再对我用？”
    卿聿对于使用颜渊术以前他未曾多想过什么，一来他使用的不多，二来他也不是真的热衷于探查别人心底的秘密，今日看到鹿幽悠的反应才意识到若是有人能轻易探知自己心中所想只怕会让人觉得不快，难免她以后会不愿再看向他。
    “好，不用，”卿聿承诺，以他的为人，只要答应了那就绝对不会再对鹿幽悠使用，“那你日后也要像今日这般，若是介意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把话藏在心里。”
    今日这般？她说了什么吗？鹿幽悠仔细一回想，她说她没想姜箬的事，立刻一阵懊恼，她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卿聿见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模样，温柔一笑，正色说道：“我虽然不记得上一世的事，但哪怕记起来，那些也都已经过去了，幽悠，找到姜箬或许是上一世的夙愿，可我是卿聿，心悦于你的是我。这点你不需要怀疑。”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鹿幽悠呆住了，这是第一次听到卿聿说这样的话。
    “怎么还是傻傻的？”卿聿笑着低下头，越靠越近。
    两人的脸靠得实在太近，鹿幽悠甚至能感觉到卿聿鼻间的热气，心脏砰砰砰地一阵狂跳。
    到现在两人之间也没有真的接吻过，亲近却不亲密，这也是鹿幽悠一直认为两人不像真正的情侣的原因之一。
    现在终于让她等到了?鹿幽悠咽了咽口水，细雪中，红梅前，尤其是刚才听到卿聿的表白，这样的氛围如此完美，初吻在此时给出去简直就是完美！
    卿聿的手指动了动，最后改为把她拉进怀里，兀自笑了起来，换来鹿幽悠莫名其妙的眼神后，摇摇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再养大些好了。”
    养大？以为她是猪养大了好杀么？不过也明白卿聿的意思，心里咆哮，别看她身体年纪小，可她心理年龄大啊！她馋他的人，更馋他的身子啊！要知道天天有个那么好看的男朋友在身边，连亲亲都不行她也是会憋坏的啊！
    这么一想，鹿幽悠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将她是来自异世的事告诉卿聿，这件事一开始她是没想过要说的，一方面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她和卿聿那时的关系也还不到分享这种秘密的地步，后来，连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那个世界感觉已经遥远的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所以也忘了要说。到现在，她也不想再回去了，她舍不得鹿鸣斋，舍不得这里的朋友，更加舍不得卿聿。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的话，要亲到他也不知道还要等个几年！
    于是抬头望着卿聿说道：“卿聿，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其实……我以前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
    接着就把自己异世的身份和如何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毫无保留地通通讲了出来。
    卿聿一直安静而认真地听着。
    鹿幽悠在打算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很多他听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因此说完后有些忐忑地看着卿聿。
    可对方听完之后，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就这样完了？他既没有吃惊，也没有不相信，好像不论她说什么他都立刻就接受了。
    卿聿点头，摸了摸鹿幽悠耳边的发说道：“不然还要如何？你还是你，只要你能留在这里，从哪里来，为什么而来都没有关系。”
    “也许有办法能让我回去……”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着的，只是有了鹿鸣斋，多了那么多朋友，渐渐好像也就忘了她其实并不属于这里。
    “没有！”
    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僵，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孩子气。鹿幽悠笑出来，看来这人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伸手环住卿聿的脖子：“对，没有。”
    见卿聿目光灼灼，鹿幽悠放开手：“走吧，去吃饭了，好饿啊。”
    好吧，这一次是她怂了。
    晚膳时卿老爷和卿聿的哥哥卿祺都在，父子三人容貌上有七分相似，同样的龙章凤目，天人之姿，只是相比起来卿祺更有书卷气些，温文尔雅，不比卿聿那种肆意洒脱。
    “今日靖小王爷可听说你回来了。”饭毕，卿老爷陪着夫人去佛堂进香，其余众人围坐在一起，卿祺浅笑着说道。
    “你告诉他的？”卿聿放下茶杯，扶额，“看来明日是不得安宁了。”
    “放心，把鹿姑娘带着，难不成他还能把你再骗到雪月楼去？”卿祺这话说完，在场除了茫然的鹿幽悠，都掩嘴笑起来，御史大人“好心”地解释，“之前靖小王爷约阿聿去雪月楼听长歌姑娘的新曲儿，结果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我们都还奇怪，结果第二晚他留下一封信连夜就驾着车离家了，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告状，鹿幽悠笑着看了卿聿一眼，雪月楼，一天一夜，好的，她记下了。
    不过别看卿祺这风光月霁的模样，实际上和他弟弟一样蔫坏蔫坏的。
    “哦？”卿聿也不示弱，“婉姐，你可知兄长每回说与方相去的可就是雪月楼，听说啊，那里的人都知道他最爱的是庐山云雾。”
    “夫君与堂兄那可是正经品茗听曲儿，至于你是做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不过方婉的目光一直停在卿祺手中的茶上。
    卿祺立马感觉到手中喝了一半的茶变成了烫手山芋，把茶杯一搁，站起来:“咳，时辰不早，我们就先回房了。”
    “夫君怎么咳嗽了，翠羽，随我去熬一碗银耳百合雪梨羹。”方婉笑意盈盈地随着他起身，冲还坐着的两人点点头，“我们就先走了。”
    “夫人也辛苦一日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卿祺一边说着一边将婉姐拉到身边，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相携而出。
    鹿幽悠看着两人的背影，两人之间那种缱绻温馨的气氛让她有些羡慕。等两人走远，才回过头看卿聿。
    卿聿一脸无辜：“时辰不早了，我们也……”
    “不急，再给我说说雪月楼呗。”想起第一次见卿聿时他那纨绔子弟的模样，原本以为都是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结果这人还真是青楼常客啊！这样的话，她可就没那么好说话。
    “那就是一个听曲儿的地方。”卿聿猜到鹿幽悠误会了，解释道。雪月楼并非青楼，而是城中贵胄闲来聚集的风雅之地，吟诗听曲之所。头牌长歌姑娘声音宛如天籁，一直深受追捧，却也没有谁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来。
    “那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呆了一天一夜？”
    “咳，那是一个意外。”
    鹿幽悠凑到他跟前:“什么意外？”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她知道卿聿是什么样的人，所以相比起生气，其实她更好奇那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王爷把我骗到雪月楼里，咳，在我的酒里下了药。”
    “为什么？”
    卿聿露出些许无奈：“他一向喜欢看人出丑，只是不巧那次选上的是我罢了。”
    “然后呢？”
    “结果那杯酒被我换给他喝了，但是那药好像，有点问题，他喝下去就一睡不醒，若是带回王府少不得要惊动宫里，所以我去找了大夫来，等他醒了之后才走。”
    “那为什么你连夜就跑了？”
    “再留下他岂会放过我，再加上正好收到白兄来信，要我赶去帮忙，所以连夜走了。”
    鹿幽悠皱眉，见卿聿笑得一脸无辜:“没有了？”
    卿聿点头。
    鹿幽悠眨眨眼，看来他是不想说了，好吧。
    “以前怎么样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再和那个长歌姑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