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执念（17）

    “顾华琚的出现是因为她死后的执念太重，经久不散，因此她的魂魄与执念皆源自于本身，二者合二为一才成为了伤魂鸟，可是现在执念已经耗尽，就算是因你的执念再生的伤魂鸟也不再是顾华琚。也就是说，到时候出现的伤魂鸟可以拥有顾华琚魂魄，本性也会与你认识的顾华琚一样，但是她不会带着原本的记忆与对你的感情，因为带着顾华琚执念而生的伤魂鸟确确实实已经消失了。”
    沐子陵跌回到床上，看着躺在身边的华琚失魂落魄地说道:“那这算，这算什么？就没有办法让嫣儿的执念重新再次凝聚在一起吗？”
    卿聿无奈地摇头。
    “我知道了……阿聿，容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沐子陵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眼中仿佛失了神采，只剩下一片荒凉。
    接下来就只能等待他的选择了。
    卿聿拉着鹿幽悠出门，让沐子陵能够一个人再想想清楚，不过他才关上门，鹿幽悠就已经憋不住心里那股怒气，说道:“这根本不是办法啊，那个伤魂鸟根本就不是华琚啊！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去代替华琚，这和当初让顾鸣玉代替她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性情一样，经历却完全不同，她就已经算是另一个人，喜欢的人消失了，怎么能找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去代替呢？这对已经死去的华琚来说也完全不公平啊！
    “的确无法代替，”卿聿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有些无力地说道，“可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鹿幽悠当然知道他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朋友着想，再次失去华琚对沐子陵的打击实在太大，昔日沙场上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如今却狼狈至此，所以卿聿即使知道复活的不是华琚也还是提出这个办法，为的是至少还有一个与华琚一模一样的人能支撑着沐子陵活下去，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
    可是她到底还是心有不忿:“卿聿，华琚那么爱沐子陵，如果知道沐子陵造了一个代替品，一定会很难过的，而且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这个伤魂鸟和沐子陵在一起之后，知道了自己其实只是华琚的代替品，她到时候要怎么办？她难道会甘心做一辈子华琚的影子？”
    “幽悠，你认为为何顾华琚不在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卿聿在一旁廊檐下坐下，拉住鹿幽悠的双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深深地看着她，她说的他当然知道，沐子陵也知道，可是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这是为了不失去沐子陵这个朋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你认为如果顾华琚不在了，子陵今后会怎么样？如果她真的还能看到现在的子陵，她又希望怎么做？”
    鹿幽悠一愣。
    华琚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和沐子陵在一起？当然是因为不想沐子陵知道真正的她已经死了，不希望他难过，所以选择隐忍的，沉默的陪着他。如果当初她怕沐子陵难过的话，今天就应该更不想看到沐子陵折磨自己的模样。
    鹿幽悠毕竟不是顾华琚，她们的爱是不一样的，所以也许顾华琚也希望沐子陵能忘记她，好好的活下去？到现在，鹿幽悠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只是现在心里那股气已经没了，垮下肩膀，有些垂头丧气。
    “别难过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尊重子陵的选择。”
    感觉到卿聿拍了拍她的头，鹿幽悠抬眼看他，知道卿聿这两日也在没日没夜地找办法，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心里有些歉意：“抱歉，是我刚才太激动了。”她一心想着不能让华琚伤心，却像在指责卿聿一样。
    卿聿摇头，将墨一一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墨一一知道他需要休息，于是伸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靠着自己：“你也累了，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卿聿顺着她靠过去，闭上眼，倦意顿时袭来。
    良久之后，鹿幽悠发觉他应该睡着了，小声的嘀咕：“卿聿，如果是我死了，你一定不要这样。我很小气，会吃醋的。”就算说她没有华琚爱得伟大也好，反正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她可做不到像华琚那么大方，卿聿要真的敢这样，她的棺材板一定压不住。不过这样的话她只会在他睡着之后小声说说，就只是说说而已。
    一日后沐复照苏醒过来，在从卿聿那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独自去见了沐子陵，父子两人在屋里单独谈了近一整日，卿聿和鹿幽悠因为担心，一直等在门口。
    屋内起先并没有太大的动静，过了一阵子沐复照的声音变大了些，像是在责骂什么，只隐约能听到“国家”“边关”几个字眼。又过了一会儿沐复照的声音又逐渐小了下去，再不久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沐子陵这几日什么都没吃，沐将军又是才解开毒，都那么虚弱，这两个人可别是吵起来一时激动一起晕倒在里面了吧？鹿幽悠忍不住站起来朝着窗户那里张望了一下，不过什么都看不到，拉了拉卿聿，他也只是冲她摇头。
    傍晚，沐复照终于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门外两个关心的人说道：“你们进去吧。”语气里带着疲惫与无奈，说完，负手离开。
    进屋之后，沐子陵还是坐在那里，屋内光线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他也没有要点灯的意思，只是抱起华琚拿了帕子替她把脸擦干净，接着又一点一点细致地帮她把头发顺好，动作轻柔无比，耐心十足。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这才把她放下，自己站起来走到卿聿面前。
    “阿聿，帮我吧。”
    “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沐子陵明明是笑着，说出来的话里却带着无限的苦涩，就连那僵硬的笑容看上去也尽是酸楚，“失去嫣儿我活不下去，可是爹说的对，身为沐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我还要带着沐家军守住边关，守着北辰国的江山。”
    今日沐复照的一番话算是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沐家人，忠君报国在前，个人的荣辱得失在后，他身上背负着作为沐家人的责任，他的命并不仅仅属于他自己，将军府，沐家军，甚至是整个边关都是他的责任，他要守在这里，到老，到死。
    只是失去顾华琚的确令他生不如死，几乎要把他逼到崩溃，所以最后，他选择给自己一个虚假的安慰。
    墨一一想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这个决定最痛苦的就是沐子陵自己，她没有资格指责什么，如果这样能让沐子陵好好活下去，大概华琚也是愿意的吧？
    可是沐子陵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只能照顾她一世，护她平安，我不可能对她……我只能看着她，就当她还活着……”
    说到这里，他终于是说不下去了，紧紧地捂住嘴，强迫自己只能发出低声的呜咽，可是眼泪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明明想要偏自己那个人是她，但又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是她。不要说欺人，他根本连自欺都做不到。
    卿聿也不想再逼他说下去，只能拍了拍沐子陵的肩算是无声的安慰：“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不要再考虑其他事情了，我们开始吧。”
    卿聿先是让沐子陵在华琚的身边坐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贴在他的身上，另一张贴在了华琚的身上，接着拿出青鹭带回来的一个碧玉做的瓷瓶，一边念咒一边在瓷瓶上面画符。
    瓷瓶自他的手中缓缓升到半空，逐渐发出碧绿色的光芒，将整间屋子都照亮，紧接着沐子陵身上的符纸逐渐被一团白光包裹住。他再用手一指，那团白光就一点一点地飞进瓶子里去了。
    直到所有的白光全都进入瓷瓶之后，卿聿才收回手，明明看起来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做完时却已经满头大汗，有些疲惫地撑住旁边的桌子。
    鹿幽悠发现过后立刻就上去扶着他坐下休息。卿聿的力量自从上次在姑灌山之后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这次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也知道要人为的让伤魂鸟出现一定没有那么容易，否则这世界会法术的岂不是全都可以逆天了？
    那边沐子陵已经起身，见卿聿突然之间那么疲惫，也有些担心：“阿聿……”
    卿聿只把瓷瓶递到他面前:“我没事，现在只要把这个喂给她就可以了。”他知道这件事沐子陵大概是想亲自去做。
    沐子陵接过瓷瓶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所以每往前一步，脚下都犹如千斤重，像是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最终，他还是来到了华琚面前，低下头闭上眼晴轻轻地吻上华琚的双唇，表情虔诚无比，就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嫣儿，再见。”
    所有事情做完后，就只剩下等待，三人都注意着华琚的变化。
    不久，华琚的手指动了动，接着是手臂，然后她的睫毛微微扇动，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三人。
    沐子陵原本认为已经做好华琚不认识他的心理准备了，可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刻还是想要逃。泪又掉了下来，沙场男儿想来流血不流泪，可这两日的泪远比此前那么多年流过的还要多，一想到这里，他苦涩地笑笑。
    华琚下床走过来，伸手抹去他脸上的眼泪:“子陵，你怎么哭了？”
    大家都愣住，尤其是沐子陵，顾不得脸上的泪，只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接着扶住她的肩，双手因为太过激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语气确实小心翼翼的:“你，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忘呢？子陵，发生了什么，我杀了韩阳廷后不是应该已经……”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子陵猛地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就像是此生都不愿再松开。华琚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日她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没有想过如今自己还能见到沐子陵，于是两个人一起又哭又笑地抱在一起。
    良久过后，倒是华琚见卿聿和鹿幽悠还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人推开，擦了擦眼泪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三人这才把这几日的事情告诉她。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记得所有的事。
    鹿幽悠倒是有个想法：“你们说，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沐大哥的执念太强烈华琚才会出现的？”
    卿聿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毕竟子陵心里其实是知道南嫣已死，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你的执念给了南嫣得魂魄化为伤魂鸟的力量，也就是现在的顾华琚。”
    “恰好这次还是用我的执念让嫣儿出现，所以现在的华琚就是南嫣，就是顾华琚对吧？”
    卿聿点头。
    “太好了！”鹿幽悠笑起来，这才是大团圆结局嘛！
    沐子陵和顾华琚也相视一笑，眼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不过因为魂魄受损，所以这一次子陵死后他的执念就会消失，顾姑娘也会随之消失不见。”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华琚握住沐子陵的手，能够和沐子陵一起死当然再好不过。不论他的生命还剩下多少时间，她能一直陪着他就足够了。
    “没错。”
    十五日后，沐复照与沐子陵回京，沐家洗脱冤屈，南嫣也恢复了郡主身份，只是她在边关之时遭到暗算，身中剧毒而亡，因南太师此前已经宣布与郡主再无关系，所以皇帝只是下令厚葬郡主南嫣。
    沐复照年迈，自请辞去大将军之职，并主动奉上兵权虎符。皇帝念其重伤未愈，允许沐复照留京养老，仍保留大将军俸禄。而公主华琚与驸马沐子陵奋勇杀敌，不仅除掉云川大将韩阳廷，更重挫云川精兵，皇帝特升沐子陵为大将军，接替沐复照之职，与公主在京中完婚后再一同返回边关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