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诅咒(1)

    “咚咚咚。”
    “客官,我把晚饭给您送来了。”店小二端着饭在门外喊道,说完之后等了一阵依旧不见里面的动静,于是就如往常一样将吃食放在门口就走了。
    石溪缩在客房最里面的角落里,双手抱腿坐着,整个人都被宽大的黑色的斗篷罩住,听到店小二的声音时他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又马上缩了回去。
    他已经很久都感觉不到饥饿了,门外饭菜的香气传进来,反而让他觉得一阵反胃。
    这是第几天了?
    石溪自己也说不清楚,屋外面的日月更替他根本无暇理会。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腰上的玉佩,却抓了个空了,这才想起为了付房钱,他之前就已经把玉佩拿去当了。想起离开村子前曾答应过阿淼,如果自己不在了就会让人把玉佩送回去给她,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阿淼不会因为得知他的死讯而难过。
    石溪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唇上就裂开一道口子,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去,明明茶水就在离他不过两步距离的桌上,他却只是张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前方的地面。身体的疲惫几乎快要到达极限,可是他不敢睡觉,因为哪怕在梦里他都无法逃脱那恐怖诅咒的缠扰。
    “嗡嗡嗡嗡嗡嗡……”
    耳边虫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样的声音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曾试着挥手驱赶,可是那些虫子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他看不到它们,那些声音偏偏又如影随形。石溪想要捂住耳朵,可刚把手放在耳朵上,就摸到一些不寻常的液体,颤抖地放下手摆在眼前一看,是血,他的手背上全是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脓包,有些早就已经溃烂流脓。
    石溪又惊又怕,明明昨日都还不至于这样,昨日他还只是听到那些虫子的声音而已,他的手还是正常的,一想到这里,他猛地抬头去看摆在一旁案上的铜镜,这个位置他无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于是往前爬了两步将铜镜拿到之后又飞快地躲回原来的角落里后,才颤颤巍巍地把铜镜举起来。
    “哐当!”
    镜子被扔到地上,石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不是他,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镜子里的那人的脸和他的手一模一样,全是血和脓,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这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石溪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立刻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可是才一碰到,就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似乎有什么爆裂开了,手指上又沾到更多的血水。
    是诅咒!
    石溪想逃,勉强扶着墙站起来走了两步,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咚。”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阵闷闷的轻响。石溪的一只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紧接着又是一声,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他却坚持着要走,却不知道被什么绊住脚,重重地摔在地上。
    什么都看不到,却还能够听到那些虫子令人作呕的嗡嗡声,石溪已经快要被这恐惧折磨疯了,拼了命地用手撑着地想要再站起来,可是双手也变得无力,如刀割一般地疼痛传遍全身,石溪蜷缩在地面上,他知道,自己大概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怕死,这种死亡的恐惧已经笼罩了他整整一年,从未消停过。
    可真的事到临头时他才忽然发觉能死也是一种解脱,他终于能从那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折磨了他这么久的诅咒中彻底地解脱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阿淼。
    阿淼,我还是失败了,是大哥对不起你,答应你的事也没办法再做到了。
    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渐渐的,他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世界彻底地安静下来,就连那蚀骨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他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好觉。
    石溪的脸上露出笑容。紧接着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连骨头都不剩,彻底化为一摊血水。
    一只小虫子不知从哪里出现,就在那摊血水上,振动着翅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第十二卷诅咒
    沧州城。
    一辆马车走在路上,闹市之中人不少,更有许多挡着路,赶车的人倒也不急,任由那马儿优哉游哉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却频频惹人侧目。
    这情况在城里并不稀奇,所以众人看的并非马车,而是赶车的人。更有甚者在旁边小声叹息,那赶车人有如此龙凤之姿却只是个赶车的,看穿着也普普通通,必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白白长了这容貌,未免太可惜了。
    这说得多了,那人又委实长得好看,议论的声音也大起来。
    “这位小哥不知是城里哪户人家的,跟着我们去了可好?保管不让你这日晒雨淋的只做个车夫。”也不知是哪儿的女子如此轻狂,竟故意与那人调笑,语间带着揶揄。
    那赶车人还没说什么,马车上的车帘已经一掀,只见一个蓝衣小姑娘钻出来朝旁边说道:“车夫怎么了!谁规定长得好看就不能车夫了!你这是职业歧视!”
    这么一说,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刚才人多,谁也没注意是谁说的那轻佻的话,那小姑娘自然更加不知道,只是瞪着眼瞧着众人。
    哪里来的这么凶巴巴的小姑娘?路人这边正感叹,对面有人策马而来。
    “卿兄,幽悠,你们回来怎么也不通知我,走走走,萃楼给你们接风洗尘去!”
    众人这下了然了,这两人大家不认识,可来人却是沧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白家大公子白烨,白烨的性情城里人都听闻了一二,这能让白公子亲自接风洗尘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倒是让人更加好奇马车上那两人的身份来。
    不过再看时三人已经结伴走远了。
    许久不见,白烨和卿聿自然有很多话说,不过鹿幽悠心里还想着尘小土,匆匆吃完饭丢下卿聿陪白烨喝酒,她自己牵着马车先回了鹿鸣斋。
    到了这个时间,当铺自然已经关门了,不过鹿幽悠没想到连后面的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等她牵了马推门走进院子时,见到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院里的石桌上,衣衫单薄,在这晚春的微风里看起来竟有些清冷孤单。
    魏十听到动静,先是有些慌张地想要用衣袖遮住脸,转过身一看是鹿幽悠,便笑起来。
    “原来是鹿姑娘回来了,”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犹如灯火一样明亮,接着又往后看了看,问,“卿公子他们没有一起回来吗?”
    “卿聿和白大哥喝酒呢,碎墨有些事,没和我们一路,这几个月你们过得怎么样?上元节的时候有没有……”原本是想问问魏十这年过得如何,但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上元节对魏十来说并不算个美好的回忆,就立刻打住了。
    “鹿姑娘无需介怀,我若还看不开那些事此时也不会在这里了。”魏十看着鹿幽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摇头,“只是我这样子确实不适合夜里出门,可惜今年没机会再见到那些上元节的花灯。”
    听语气,倒是真的只有遗憾而已。
    沧州城的上元花灯颇为出名,到上元那日,甚至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凑这个热闹。
    鹿幽悠眨眨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身回马车里搬了数十个花灯出来。
    “我猜你和小土没机会去看,所以我给你们搬回来了,虽然节过了,不过又没人规定必须要过节才能赏花灯,对吧?”上元节过后鹿幽悠拉着卿聿留下好些个花灯,塞满了大半个马车,回来这一路还小心翼翼的,就怕碰坏了。
    魏十意外地看着这一堆花灯,见鹿幽悠双手都拿不下了,连忙过去帮忙接过来,鹿幽悠又去取了绳子一拉,在屋檐下摆了一排。
    布置好后,一一点灯。
    黑暗的院子霎时被明亮的色彩填满,有了光,似乎也变得热闹起来。
    鹿幽悠又钻进马车里,没一会儿抱出几桶烟花:“小土醒了吗?我还带了烟花回来,一会儿等卿聿和白大哥回来,咱们一起放。要是没醒我们先放一些,给他留点儿。”
    “幽悠!”旁边的屋门被推开,尘小土原本已经睡了,被外面的响动吵醒,正纳闷是谁就听到了鹿幽悠的声音,立马推开门。
    白衣少年一见真的是她回来了,快步走来。
    鹿幽悠见他醒了眼睛一亮,立刻拿出其中一个烟火递给他:“你总算醒啦,快来快来,这个特别漂亮的,给你放。”
    尘小土听了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接过去,哪知鹿幽悠却没放手,看他的目光反而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刚才也没仔细看他,现在两人靠的近了才看清,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觉得尘小土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模样还是那少年模样,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尘小土见她不松手,也不抢,眼巴巴地望着那些烟花:“幽悠难道又舍不得了?那我们一起放?”
    结果这回鹿幽悠松开手,用那只手去探尘小土的额头:“小土啊,你是不是睡得太久,哪里不舒服?”
    因为是石妖,尘小土的额头摸上去冷冰冰的,鹿幽悠又转而去摸他的脸,还是没什么异常。可是这脸上的触感很快吸引了鹿幽悠的注意力,少年的脸犹如一块美玉,白璧无瑕,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
    尘小土任由鹿幽悠折腾他的脸,一脸无辜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鹿幽悠的手一顿,惊讶地在他头顶比划了两下,才道:“小土你长高了!”
    她就觉得哪里不对,以前两人的身量差不多,结果现在尘小土已经比她高了快一个脑袋。可是尘小土不是石妖吗?卿聿曾经说过,虽然妖魔也会长大,但速度其实比人要缓慢许多,一两百年可能还不如人的一两年快,他们这离开也不过三个月吧,尘小土怎么突然就长高那么多?
    尘小土意外地看着鹿幽悠,也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下:“长高?是幽悠变矮了吧?”
    ……
    小土,你这样会有没有朋友的。
    鹿幽悠变矮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看尘小土的样子,应该也没意识到自己长高了不少,鹿幽悠再仔细看他,总觉得少年脸上的稚气好像也少了一些,尘小土原本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现在好像稍微瘦了些,眉宇间已经隐隐可见长大后的样子,必定是器宇轩昂的翩翩公子。
    身边的人太好看了虽然很养眼,但如果自己长得太普通难免感到压力。鹿幽悠想想自己一点没变的身高,叹了口气。
    “看来还来得及?”门口传来白烨爽朗的声音。三人回头,就见白烨和卿聿两人走进来,两人手里还拿着酒,白烨也不见外,拿起桌上的烟火道,“卿兄说你们拿了烟火回来放,每逢过年我家倒是有,可惜规矩太多不能亲自去,想来也快六七年不曾玩过了。”
    鹿幽悠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觉得好笑,毕竟要说白家大公子想要放个烟火都不行,估计外面是没有人相信的。
    原本就是要等着他们回来再一起放,现在人到齐了:“来吧,我们一人一个。”
    鹿幽悠、尘小土和白烨围在一起点了烟火,一点点的白光升起后在空中绽放成绚丽的花,仿若一朵红色的牡丹,接着越来越多的花朵绽开,将花灯也染上了不同的颜色,耀眼夺目。
    卿聿自己拿了一壶酒,倚着廊下的柱子呷了一口酒,香气袭人,醉人心脾,他只抬头看着忽明忽灭的天空,唇角微微上扬,狭长的凤目里含着笑意,如今分明还是春寒料峭,那笑却犹如和煦的春风一般带着丝丝的暖意,一点一点的沁入人的心底。
    白烨玩够了,拍掉手上的灰走到卿聿旁边,拿起另一壶酒灌了一口:“这烟花我以前未曾见过,是思邈阁今年新做得?”
    卿聿点头,依旧懒懒地仰着头看那空中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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