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云中（9）

    希锦的脸色更加难看，今日能跟以清来见云中君的都是无形山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她却接二连三当众出丑，面上自然挂不住，冲动地正欲拔剑，结果才拔了一半，旁边以清衣袖一挥，攸宁剑就又被推了回去。
    “希霜，带希锦去戒堂，惩处加倍。”以清下令道，语气中不乏对自己这个弟子的失望。
    希锦一听，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惹怒了师父，低下头不敢在做什么，只是余光瞟到鹿幽悠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一场闹剧就以希锦的离开结束，鹿幽悠终于进了屋，只默默地给自己和卿聿都倒了一杯茶，还没来得及坐下，希音已经跟着走了进来。
    “你居然拒绝了！你竟然拒绝了！你看到刚才大家的眼神儿没?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啥？卿聿，你快说说她！咋就这么不争气呢！”希音一走进来就拍桌子，瞠目看她。
    卿聿却是一脸无所谓，摸了摸鹿幽悠毛绒绒的脑袋:“不愿意就不愿意，难道无形山还要逼人拜师吗？”
    “你俩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希音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两人，见鹿幽悠把茶递到面前，接过来一饮而尽，却还是堵不上他的嘴，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这么久以来师父就只收了我和希锦两个弟子，你要是入了无形山，那就和我们一样同是希字辈大弟子！这次跟我们下山那些潜字辈和竹字辈的都得管你叫师姐！而且师父素来对弟子的要求甚高，希锦那都是看在她燕氏的身份上勉强收进来的，你没看到她刚才想要吃了你的眼神吗？这可是师父第一次主动提出收人为徒啊！你要真有实力，下一任掌教指不定就是你！这你居然都给拒绝了！”
    鹿幽悠吹了吹茶上的热气，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哦?那当初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希音一噎，尴尬地摸摸鼻子:“那，那是个意外！想当初我悄悄打听了哪座峰的仙子姐姐最好看，他们都说无形山第一大美人是合沓峰的希锦，我又入不了合沓峰见不到，正好那次金台大会有她参加，我就说去凑凑热闹，结果不小心赢了她，我们无形山有个规矩，赢了金台大会的都通常都要拜入掌教门下，就这样入了合沓，结果，她见我赢了她，处处和我作对，什么无形山第一大美人，就这?”
    “你的嘴还真损。”鹿幽悠无语，其实单轮容貌，希锦虽然比不过姜箬那般惊为天人，但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绝色佳人了。
    “这你就不懂了，再好看的容貌看个一百年也就不觉得了，从我入峰她就处处和我作对，觉得我抢了她唯一弟子的身份，我啊，还是喜欢温柔的……”希音正说得来劲儿，忽然发现好像被带偏了，“不对，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能拒绝师父?”
    鹿幽悠见话题又绕回来了，兴趣缺缺:“说这么多累不累，要不是看你有一句话还顺耳，我早赶你出去了。”
    “哪一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和卿聿当然是一家人。”
    ……
    虐狗啦！这日子还怎么过！
    希音咬着衣角，怒走。
    他一走，世界终于安静了。
    一杯茶喝完，鹿幽悠见卿聿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把脑袋伸过去瞧他:“怎么，是不是怕我被无形山骗走了?”
    卿聿一本正经地点头。
    鹿幽悠噗嗤一笑，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可不信有什么天资，就算真的有，她也没有想过要留在无形山，所以压根儿没把以清的话放在心上，嘴里却说:“说的也是，连掌教都说我天资不凡，说不定我真的拜了师父，以后比你还厉害。”
    “你要真想学，不如就拜我为师？”卿聿知道她在开玩笑，便也顺着她说下去。
    这件事两人以前也讨论过，当时卿聿是说她现在开始学有些晚了，不过现在有了以清的肯定，说不准也不迟。
    只是卿聿和沅离连焚天咒都不让她用，更别提别的术法，于是不答，只好奇地看他。
    “不愿意?”
    当然不是不愿意，只是奇怪他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
    “刚才那种情况下，多少还是会一些好。”
    刚才?鹿幽悠反应过来，应该说的是希锦差点刺伤她的事，点点头:“好啊，那你教我……等等，你们这儿师父徒弟不是不能谈恋爱?”
    “恋爱?”卿聿虽然不懂，但也猜到大概意思，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世俗看法他一向未放在心上，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果断地决定放弃仕途离开卿家。师徒而已，只要喜欢为何不能在一起？
    鹿幽悠当然更加不在乎，眨眨眼一脸坏笑地站到卿聿面前，弯下腰双手环住坐在椅子上的他的脖颈:“那好啊，师～父～”
    此刻她的眼睛像两半月牙一样弯弯的，脸上挂着恶作剧似的笑容，两人靠得极近，卿聿甚至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满满的，只有自己。
    心微微一颤，克制地握紧了拳头。
    他的动作鹿幽悠都看在眼里，于是故意带着一点点挑衅的意味笑他:“师父不敢?”
    是的她就是在撩他。
    说完正打算放开手撩完就跑，卿聿却先一步站起来，双手放在她的腰上稍一用力，整个人就被抱到桌上坐下。
    鹿幽悠没想到卿聿会这样，正欲跳下桌子，卿聿的双手就已经撑在她的两边，压下身。
    两人此刻正好处在相同高度，鹿幽悠无处可退，只得微微后仰，四目相对，他眼中的一览无遗，接着细细密密的吻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鹿幽悠明显感觉到这个吻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强势，不觉笑了起来。
    禁断什么的，还真带感！
    ***
    第二日，因为已经约好要去合沓殿商议对付妖族的事，鹿幽悠起得很早，推开门就见卿聿已经站在外面，正背对着她，和一个无形山的小弟子说话。
    无形山的早晨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似轻纱般飘渺，他的背影也是朦朦胧胧的。
    这场景似曾相识，鹿幽悠站在原地，却始终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直到卿聿注意到有人，回头见是她便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这么看起来似乎又没有见过。
    卿聿又说了两句话，那小弟子就行礼离开了。
    两人也没再进屋，而是慢慢往合沓殿的方向走去，反正时间还早，只当是散步。
    “你怎么这么早?”鹿幽悠是因为不习惯，所以早早的醒了，没想到卿聿更早，偏过头笑着打趣，“难道昨晚没睡好?”
    “自然。”卿聿只专心看着前面的路。
    “难道是因为……”鹿幽悠嘿嘿笑了两声。
    卿聿只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鹿幽悠就自觉闭嘴，好吧，先撩的人是她，先怂了的……的确也是她。真要说起来，是她理亏。
    不过她就是喜欢看到卿聿为了自己明明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偏偏还要按捺住自己的模样，尤其是当他轻喘着抱住她不动时，再不是平时那种洞悉一切的模样，带着几分克制与委屈，鹿幽悠看到就觉得好笑，明明就是他自己舍不得，偏还自己觉得委屈，但也因为这样，她能够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珍惜。
    不过，正因为这样，她大可以肆无忌惮地撩他，这可是她新发现的乐趣，并且乐此不疲。
    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瀑布，合沓峰被冰雪覆盖，可这上面的瀑布却未曾结冰，飞瀑直下，气势雄伟壮观。
    两人在瀑布前驻足，好一会儿鹿幽悠才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土……永慕的身份了？”
    这话她一直没机会问，但是一想到永慕和姜箬是姐弟，卿聿既然记得姜箬，那从尘小土变成永慕之后应该就已经认出他了，就算不记得，至少在听到永慕的名字后也该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卿聿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生气了？”
    鹿幽悠摇头，在知道永慕是姜箬的弟弟后她虽然惊讶，但是并没有因为卿聿的隐瞒而生气，她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一定很复杂，他不说，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其实我对前世的记忆只有关于姜箬的那么一点，他，我虽然觉得很熟悉，但并不记得什么。不过当初在武陵，他的确告诉过我他是姜箬的弟弟，还有……”
    “两位都歇息好了?”
    瀑布的另一边传来声音打断了卿聿的话。
    两人转身，居然是以清。
    以清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客气地朝他们点点头，接着带着身边的希锦和另一个中年男子一起缓步走到两人面前。
    瀑布倾泻而下，他走过来时衣角发梢也难免被水沾湿，只是等他走过之后，又恢复如初。
    鹿幽悠看着以清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衣裳，还有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得体，心想这人大概永远都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失礼。
    反观她和卿聿如此随意，一看就不适合这里。
    打过招呼后，以清又再次看向鹿幽悠:“鹿姑娘，本尊的话依旧作数，只要你改变主意，可随时来合沓殿。”
    竟然还没有放弃收徒的打算。
    这话说完，希锦和那中年男子都变了脸色，只是大概碍于以清在不好发作，只能黑着脸看她。
    鹿幽悠其实有些尴尬，心里也奇怪，就像希音说的，以清这样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想要拜他为师，难道自己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值得他三番两次地提出收她为徒?
    不过这想法也就过了过脑子，仙界虽然美，但天天看着一样的景色守着规矩未免太无趣，她还是喜欢她的鹿鸣斋。
    “不必了，”反倒是站在旁边的卿聿将鹿幽悠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语气肯定，“她不会改变主意。”
    那中年男子先是阴沉着脸看向鹿幽悠，完全是泯然众人的长相，可是那双眼睛偏偏让被他盯住的鹿幽悠背脊发凉，里面的敌意十分明显。
    “你们不要不识好歹！”另一边希锦忍不住了，放眼望去整个仙界谁不想拜入合沓峰?她昨日受了惩处也算想明白了，鹿幽悠来了正好，她一定会更加努力修习，让大家看看就算师父亲自开口要收的徒弟也比不过她，这点上希锦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因此在她看来师父肯这么说已经给足了鹿幽悠面子，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拒绝了。尤其是卿聿这回答，未免直接拂了师父的面子。
    如果她视云中君为仰慕的对象，那师父就是她最尊敬的人，谁不给师父面子那就是不给她面子！
    “希锦！不可失礼！”
    希锦一脸不甘，却也不敢再说话，只能瞪了一眼他们。
    昨日当众受责对她而言就是耻辱，她是槐江燕氏的独女，自小就受宠，入了无形山后又是大弟子之一，一直顺风顺水何曾被责罚过?她和希音平时就互相看不顺眼，只觉得昨日必定是希音和鹿幽悠合谋故意要让她当众出丑，再加上这收徒之事，自然连鹿幽悠也一起记恨上了。
    “眉儿也是不愿伏光仙尊失望，仙尊又何须如此苛责?”男子开口说道，面色不虞地指着卿聿，“要论失礼，这个小辈说话岂非更加不懂规矩?全然不把尊卑放在心上?”
    “我已经有师父，就不用仙尊费心了。我这个小辈的确不懂规矩，这位长辈不如示范一下怎么拒绝才叫懂规矩！”鹿幽悠立刻说道，不愿听到有人说卿聿的不好，卿聿的话在她看来最多就是比较直接而已，可这根本算不上失礼吧？直接的拒绝和婉转的拒绝不都是拒绝?怎么到了这些人的眼里就变成不懂规矩了？
    “你这……”此人是槐江燕氏的宗主燕应钟，尊号步光，也是希锦的二叔，他是听闻云中君之事前来相助，哪知见到以清前就先听希锦诉了一番苦，自希锦爹娘死后他就视她如亲生女儿，槐江虽然比不上无形山，但在仙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自然不会让希锦受半分委屈。
    “步光君，时辰快到了，还是随本尊一起去合沓殿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