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云中（8）

    “希锦师妹，不可对云中君无礼，”希霜过来解围，见到她扁着嘴楚楚可怜的模样，又不忍心说重话，只得朝碎墨一拜，“云中君莫要怪罪，希锦师妹本名燕晴眉，当年槐江燕氏被妖族追杀，是云中君救下了她，只是那时候师妹尚在襁褓，云中君大概是不记得了。”
    “我就说怎么可能还记得，云中君当年救了那么多人，这都快过了一千年了，难道还会每个人都记得?别说他了，要不是殿里有画像，估计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希音在一旁一脸嫌弃地看着希锦，他俩一向都看彼此不顺眼，于是忍不住吐槽。
    “希音你闭嘴！”希锦涨得满脸通红。
    “难道我哪里说错了？”
    希音说的当然没错，她那时候才出生不久，根本不记事，甚至连碎墨救了她这件事也是后来听族中的长辈说的。可是从懂事以来她就知道碎墨是救自己命的大英雄，希锦心中一开始的确只有对碎墨的感激，但是随着她逐渐长大，听了越来越多仙界中各种各样关于他骁勇善战的传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份感激就掺杂了一些别的情愫，不过这充其量也就是小姑娘心中的一点儿憧憬。
    直到那年她跟随爹娘到无形山议事，机缘巧合之下在丹霞阁看到了碎墨身穿战甲的画像，那年少时模糊的憧憬忽然就有了具体的形象，那般器宇轩昂，英姿不凡。对他心动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她想方设法拜以清为师，希望有朝一日站在云中君面前时，可以让他注意到她，然后她就可以再提起这份救命之恩，希锦相信云中君到时候必定会待她与别人不同。
    可是碎墨走近合沓殿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她不甘心，这才主动把人喊住，主动提起那份救命之恩，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希音这一番话更是把她那些小心思全部暴露人前，让她在云中君面前丢了脸，一时恼羞成怒竟然抽出手中佩剑朝希音刺过去。
    希音的反应也不慢，立刻就往旁边一躲。
    那一剑带着怒气，希锦用上了十分力，以往希音惹她生气时两人也时常直接动手，却忽略了这一次希音身边还有别人，希锦也暗道不好，她的剑锋利无比，虽然这把剑是以清百年前赐给她的，但她尚没能完全与剑中之灵相通，一时之间剑势根本收不住，直直对着旁边的鹿幽悠刺去。而鹿幽悠一看就是个普通人，连躲都来不及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希锦忽然感觉右手手臂一紧，有人及时让她的剑停了下来，此时距鹿幽悠不过一拳的距离。
    希音一边念着还好自己反应快，一边放开希锦的手臂，就连希锦也难得赞同他的话，暗暗庆幸没有伤到无辜的人。
    同一时刻，永慕停下脚步转过头，距离最近的碎墨也已经把鹿幽悠拉开到稍远的位置。
    卿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前扶住惊魂未定的鹿幽悠，问:“没事吧？”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在旁边。吓着没？吓着没？要是真吓着了我那里有几颗定惊丸。”希音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躲根本不会出现这惊险的一幕，连忙赔礼道歉。
    鹿幽悠摇头，倒是没有生气，毕竟那边有希音阻止希锦，这边又有碎墨把她拉开，那剑是怎么都不可能伤到她的，只是事出突然，还有些心有余悸，倒是没有到要吃药定惊的地步。
    “九师叔，去看看鹿姑娘。”希锦差点伤到鹿幽悠，以清作为师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朝着跟在自己身旁一个杵着拐杖鹤发童颜的老人说道。
    能被以清叫做师叔，显然那老人在无形山里的辈分极高，只见他领命之后就笑眯眯地走过来，明明看起来步履蹒跚，不过三四步就已经出现在鹿幽悠的面前说道：“小姑娘不用怕，让我看一下就好。”说完，在她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指向她的眉心，片刻之后又放下了。只是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带着一点惊讶地注视着她。
    这神情让鹿幽悠一阵忐忑，难道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连自己都不知道？
    “师公？”
    见他迟迟不说话，希音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那人回神，转身走回以清身边复命：“掌教放心，这小姑娘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服一颗定惊丸就行了，没有大碍，没有大碍。”
    虽然说没大碍，但也认为鹿幽悠需要吃药，于是希锦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怒气。
    “我当年救人并非希求报答，可如果我知道会救了一个随意伤害无辜之人，只怕会后悔当日之举。”碎墨这话说得有些重，他也没想到这么个小姑娘出手居然这么狠，那一剑是直指命门而去的，如果他或者希音反应慢一点，鹿幽悠这个时候只怕就没命了，所以语气里难免带着怒意。
    希锦自己也吓了一跳，尚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碎墨那番话，张口就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可是抬起头就看到碎墨略带责备的目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中又急又恼，她和云中君的初见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自从她得知云中君将会和大师兄一起来无形山后，她就一直期盼着，于仙族而言，时日长短根本就无关紧要，可她却数着日子等着他，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她早早的精心打扮了一番，却万万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这下自己对云中君确实是与众不同了，可这样的与众不同绝对不是她想要的。这么一想就多了些委屈，她入无形山这么久，一路顺风顺水，自视甚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就算原本想要道歉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这把剑师尊才赐给师妹不久，方才一时失控才会如此，请云中君见谅，鹿姑娘见谅。”希霜作为大师兄，连忙帮希锦解围。
    这话原本是帮希锦解释，可是这么一说等于是揭她的短，告诉所有人她学艺不精才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佩剑，立刻否认:“我没有！”
    “莫非当年拂盈就是让你们这样教导弟子的?”前面永慕冷冷地说道。
    三个上仙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永慕这句话等于是说他们不会教徒弟，甚至连他们的师父拂盈仙尊都牵连了。可是这话出自永慕之口，他们也不敢分辩，何况这件事怎么说都是自己弟子的不对。
    以清朝永慕一拜，然后高声说道:“希锦，向鹿姑娘道歉！一会儿自去戒堂领罚。”
    希锦一听到“戒堂”两个字脸都白了，咬着唇不情愿地撇开脸，固执地不肯开口。
    明明是希音先招惹她的，况且她又没有真的打伤人，凭什么要她道歉！
    “希锦！”以清深知自己这徒弟的性格，平时就锋芒毕露，心气甚高，如今要她当众道歉她拉不下脸面，于是加重了语气。
    “希锦师妹，道歉吧。”希霜在旁小声劝道。这么僵持下去，希锦就不只是任性那么简单，而是违逆师命了。
    以清的神情变得更加严厉。
    希锦害怕的一颤，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肯在人前哭出来，一字一字地说道:“是希锦鲁莽，请鹿姑娘不要怪罪。”
    鹿幽悠连连摇头，这就是个意外而已。
    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众人继续往前走，只是鹿幽悠看着希音希霜的脸色都不太好，于是拉住希音小声询问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知道，进戒堂那就犯了门规，少说也得挨三十仙杖，而且为了惩前毖后，还得当众受罚。她要是一开始就承认自己用不好攸宁剑，师父最多罚她些功课，哪里用得着去戒堂?”
    “用不好?”
    “对啊，攸宁可是碧霞上神的当年赠与师叔的，后来师叔离开时留给了师父，一百年前师父才又传给她的，说起来这也是上古神剑之一，用不好有什么奇怪?她偏要逞强。”
    希霜也是一脸担忧:“仙杖事小，只是希锦师妹自入山后从未受过责罚，如今要她当众受罚只怕是……哎！”
    “她仗着自己是合沓峰的大弟子，平时谁敢给她气受，上次的那个刚入碧华峰的小师妹不过是修习时说她有一招使错了，最后不就被她赶到外五门去了?这次当众丢了面子，我看我这阵子的日子大概不好过咯。”希音双手抱着后脑勺，话是这么说，看起来倒也不是真的担心自己不好过。
    鹿幽悠确实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不然我去求个情?”她初来乍到，不过是个意外，犯不着得罪人。
    “你怎么不问问大师兄刚才为什么不求请?”希音立刻摇头反对，“这是师父第一次责罚她，又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耀灵少君和云中君的面下了命令，让师父收回命令岂不是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希音这话说得十分直白，直白到希霜蹙眉，却也没有反驳。
    如果今天这事只有无形山的人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那么多外人在场，以清的话既然已经出口，希锦这罚是领定了。
    这么一说鹿幽悠有些过意不去，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希锦，如今就剩她一个走在最末，正悄悄抹泪，见鹿幽悠投来目光，立刻撇过头去。
    众人走到无形山安排的客房前后，以清率先送永慕和碎墨，鹿幽悠被另一个小弟子领着走向另一边，正要进门时一直跟在以清身边的九师叔在以清耳边说了些什么，等以清点头两人就一起朝着她和卿聿走来。
    两人靠近时，带起一阵清风，其中夹杂着淡淡的檀木香味，九师叔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和蔼慈祥。以清衣袂微动，身为仙界之尊，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靠近也带着一种凛冽的压迫感。
    鹿幽悠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倒不是她胆小，实在是她一个小人物面对这种大人物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小姑娘。”
    本以为他们是想和卿聿说话，结果九师叔叫住的却是鹿幽悠。
    “小姑娘可有兴趣拜入无形山？”
    鹿幽悠一脸茫然，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以清接着说道:“九师叔方才探出鹿姑娘资质不凡，既与无形山有缘，本尊有意收鹿姑娘为徒，不知鹿姑娘意下如何?”
    这话一说完，鹿幽悠听到周遭好几个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跟在后边的希锦，一双杏眼原本就又大又圆，如今更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余下的大部分都是无形山的人，如今全都围了上来，看向鹿幽悠的目光里又是惊讶又是欣羡，更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目光在鹿幽悠和希锦身上来回逡巡，隐约能听到“当初”、“燕氏”和“天资”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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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前辈大概是看错了吧。我没什么资质，也没兴趣修仙，就……”鹿幽悠有种被众人围观的错觉，一边说话一边想往屋里退，哪知还差一步，面前就横过来一把剑。
    “我们比一场！”
    对于天资一事原本就是希锦心中的一个疙瘩，周围人的议论悉数落入她的耳中，她原本就争强好胜，事事都要争个第一，如今虽然鹿幽悠拒绝了，在她听来却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试问天下间谁不想做合沓峰的弟子？先是拒绝，后来再答应，岂不是更把费尽心思成为合沓峰弟子的她比下去了？因此攸宁剑虽未出鞘，但剑身上已经发出微微白光，蓄势待发。
    不过下一刻卿聿已经挡在鹿幽悠的前面，把希锦的剑推了回去。他这次明显没有手下留情，虽然看起来不过是轻轻一推，却逼得希锦退后两步。
    鹿幽悠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说她有天分的是那个九师叔，说要收徒的是以清，而且她都拒绝了，怎么还有麻烦？要她和希锦这个无形山的大弟子比试，那不是秒躺吗？躲在卿聿身后连连摇头。
    “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出来跟我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