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云中(27)

    和菱默默站在他身后，虽然有疑惑，但现在更多的是担心，她看得出来刚才天毒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量才开启了那个妖阵，并且彼岸阵需要一直从启阵者手中吸取力量才可维持，如今的天毒几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她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支撑多久。不过和菱相信，既然妖君这么做，必定有他的原因。
    “和菱，你认为本君是否是贪生怕死之徒?”
    “不是。”
    妖君原本以为和菱起码会再多说一些，好歹他自认也是当世枭雄，不由得一笑，然后收敛神色看着前方大阵说道:“本君逃到十方殿，不是为了躲开颢央，而是为了不让他夺走本君的妖丹。”
    “当初他故意献计要本君与憾靥去杀碧霞之时，本君就已经察觉到他的野心，只是这的确是夺得金丹千载难逢的机会，本君就算知道也还是要尽力一搏，哈哈哈，谁知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咳咳，反倒给了他夺走憾靥魔丹的机会，不过，我的妖丹势必不会让他得手，咳咳。”天毒说到这里咳出一口血，再也站不稳，倒在地上。
    “君上！”和菱立刻跪在他身边伸手想要替他治疗，却被天毒挡开了。
    “不用白费力气，伤能愈，本君的寿数却不能改，咳咳，和菱，听令！”
    生老病死，哪怕是妖族也没有办法逃开，寿命再长也有尽头，和菱知道，今天恐怕就是天毒寿数的尽头了。于是跪在天毒面前：“是。”
    “今日起，由你接任妖君之位。”天毒妖君又一次把令牌递到她的面前，眼中是不容她拒绝的威严。
    和菱咬着唇，双手接过，哪知正要收回手之时，却被妖君抓住。
    “君上?你要做什么?”和菱想要抽回手，却根本无法挣脱。
    “若本君死了，难保妖丹不被他夺去，如今本君将妖丹传于你，只要你用些时日将此丹与你的妖丹炼化融合，你就可拥有本君所有的妖力。”
    和菱摇头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止，那妖丹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从她的手臂慢慢融入她的身体里。
    “如今妖族之中只有你能承受本君的妖丹。记住，杀了他，替本君报仇！”
    当最后一点妖力散尽，天毒的手也松开了，倒在地上化为一只白色巨兽朱厌。
    和菱接收了妖君的妖丹，此时只觉得浑身滚烫，疼痛难忍，整个人犹如正被熊熊大火灼烧一般，可是下刻她又浑身冰冷，如坠冰窖，脚下的地面结成寒冰，就连她自己的全身，也凝结了一层薄冰。
    天毒的妖力太过霸道，就如他所说，若是把他的妖丹传于普通小妖，只怕此刻已经因经脉爆裂而亡，但是作为与朱厌旗鼓相当的妖兽鬼车，应该是可以承受住这样的痛苦的。但是和菱却觉得异常痛苦，那股力量似乎要将她活生生的撕裂，她的全身都开始出现一条条细小的伤口，犹如被无数刀子划破，终于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化为鬼车的模样。
    许久之后，那些伤口才开始一点点地愈合，只是速度很慢。
    休息一阵之后，和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动了动脑袋，却依旧无法站起来。
    一双黑靴出现在她的身边，黑袍人走过来，天毒一死，彼岸阵根本无法再困住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和菱，见她蜷缩着毫无反应，然后转头看向一边天毒的尸体嗤笑一声。就在他打算一掌打向和菱的时候，和菱迅速起身，向他喷出火焰，然后趁机带着妖君的尸体一起飞了起来。
    她不敢停下来，身上的疼痛还没有缓解，这样的情况下她必定不是那人的对手，于是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往乌有殿飞去。
    在她看到听到动静赶出来的罗袂之后，这才心神一松，晕了过去。
    醒来时，罗袂正坐在她的身边打盹儿，和菱慢慢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包得像个粽子，这一动只觉得身体犹如千斤重，那些伤口好像裂开了，痛苦不堪。
    看到枕边的令牌，想起还有妖君的事情，立刻打算起身。
    “躺好，”罗袂被她吵醒，直接不客气地给按了回去，“你体内有另一个妖丹，在不能完全融合之前，随时都有可能被妖丹反噬。回去，躺着！”
    罗袂很少会如此严肃，和菱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可能不太好，也不再坚持，重新躺下。
    “那妖丹的力量太过霸道，只怕你……”罗袂并没有问妖丹的来历，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只怕什么?就算是妖君的妖丹，我是鬼车，也不应该这样的。”和菱也很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别的妖族夺走妖丹收为己用的，就算是大妖，两颗妖丹融合的过程也并不痛苦，只是妖丹的力量越强，吸收之后也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逐渐使用那一部分的妖力而已，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却更像是那些想要融合大妖的低阶妖族，最终只会经脉断裂而亡。
    “那是在你是五千年鬼车族的情况下，你现在都只剩一半儿了，你当还那么容易呢？”
    “那我……”
    “放心吧，咱们鬼车族岂会那么不堪一击，你不至于经脉断裂，只是要多费些时日而已，而且这段时间你不可以再使用妖力，好好躺着。”
    这也就是说和菱目前同一个普通的人族没有两样，可是比起她自己，她更记挂的是天毒:“君上呢？”
    “扔乌有殿了……”虽然天毒也算是罗袂的恩人，不过他那时候还小，只认是和菱救了他，一向不把这个妖君当一回事。
    “罗袂！”
    “好好好，暂时放在乌有殿里。”
    “君上可还有救？”
    “早咽气了，”罗袂说完，也顾不得和菱是不是神色悲戚，如今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和她商量，“估计仙族就快打来了，我有一个法子啊，到时候把他的尸体交出去，说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仙族不是老说什么仁厚嘛，把他一交，然后咱们再卖卖惨，起码明面上他们没有把咱们赶尽杀绝的借口。”
    说完，和菱只低头沉默。
    罗袂又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之所以要和她商量就是因为知道她一直念着天毒的恩情很可能不会同意这个办法，别看平时罗袂在和菱面前没大没小的，在这些大事上面他还是十分尊重自己这个小姑姑的，她要真执着，他也只能费费脑筋再另想办法。
    和菱略作犹豫后，还是默默点头，历代妖君的尸体都被埋葬在妖界的灭冢山里，只是说是埋葬，其实大部分都是直接往那里一扔，毕竟并非每一任妖君都像天毒这样能够寿终正寝，毕竟妖界从来不讲究什么仁义道德，谁还能指望夺位上来的能够尊重上一任妖君的尸体？即使真像天毒这样，也顶多挖一个坑埋了。
    妖族对自己死后的事情一向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如今天毒既然已经把妖族的事情交给了她，如果这样能换来妖界的太平也是值得的，怕只怕，仙族未必能就此罢休。
    “那老头儿倒好，临死了想搏一搏就搏一搏，现在博输了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们收拾，若是仙族不罢休，只怕要咱们都得跟着陪葬。你当他多好心，妖君之位，妖丹全留给你，那是看整个妖界也就你最傻会接这个烂摊子。先说好了，打仗这种麻烦事，我可懒得管，真要打起来，大不了我带着你一起走。”罗袂盯了一眼放在旁边的令牌，忍不住吐槽。
    “现在情况如何？”
    “放心吧，大部分的兵都回到妖界了。虽说现在仙界以无形山为首，但幸好弗盈也死了，新的掌教上来之后总还要善后，无形山目前应该没功夫打过来，咱们应该还有时间准备准备。”
    “既然是这样，或许我们真的有机会，”把妖君的尸身交出去这法子听起来虽然可笑，对其他几族或许都没用，但对仙族或多或少会有些作用，仙族素来自诩光明磊落，若要出兵必要师出有名，就如这些年虽然仙族一直与妖魔对立，但真正大战也是在昆仑覆灭之后。如果真的把天毒的尸体交出去，再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天毒身上，虽然他们心里未必就能接受，但再打到妖界总归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无形山弗盈向来慈悲，听闻我族若是被他们抓住，都一一善待也不曾为难，新的掌教哪怕性子不同，但他才上位，这段时日里也势必会继续遵行弗盈的行事作风，抓住这个机会，起码能让他们明面上不会再与我们为难，若是暗地里做出什么，咱们妖族难道还怕过谁吗！”
    罗袂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和菱依旧只能躺着，大部分妖族的事情都只能交给罗袂去办，罗袂虽然嘴里的抱怨没听过，但也依旧尽心尽力地做好这个“代理”妖君，实在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就来找和菱商量。
    和菱身上的伤开始缓慢地好转起来，在她终于完全融合了天毒的妖丹之时，仙族来了。
    罗袂带着妖兵与仙族在妖界入口处对峙，虽说在这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要如何应对，可和菱还是不放心，于是悄悄地跟了过去躲在旁边的树丛中。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罗袂已经让人把天毒的尸体抬到前面，对面一众仙家之中为首的正是碎墨与无形山的新任掌教以清。
    两人见到天毒的尸体俱是一阵意外。
    尤其是碎墨，他正死死地盯住那具朱厌的尸体，右手紧握着长剑，微微颤抖，现在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在这之前，和菱、罗袂并没有把消息放出去，所以他也是才知道天毒已死。
    对碎墨而言，天毒就是他最大的仇人，是一直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原因，可如今眼看着就快要手刃仇人了，却又突然得知原来他的仇人已经死了，在他还来不及做任何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不仅仅是震惊，更多的是没能让天毒尝到同样痛苦的不甘和对自己什么都没做的自责。
    和菱了解碎墨，也猜到在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多惊讶难过，但是这个消息是瞒不下去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个时间压后。
    “尸体已经交给你们了，我们当初也都是被迫听命于他，何况此番大战妖界也是死伤惨重，听说仙界宽厚，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剩下的这些老弱残兵吧?”
    罗袂的话虽这么说，但他带来的妖兵皆是精锐，且全都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战，那些示弱的话听起来实在是没什么诚意，反而感觉威胁的味道更多一些。
    和菱皱眉，罗袂的性子如何她当然清楚，一向目中无人惯了，他根本不适合出来与仙族谈条件，虽然那些话他都一字不落地按照她预先交代的说了，但很明显效果完全与和菱预想的相反。
    和菱露出一抹苦笑，如果不是受了伤，这些原本该是由她去做的，骗人而已，她一向最擅长这个。
    果然罗袂说完之后仙族这边皆是一脸愤恨，更有些忿忿不平的声音此起彼伏，皆嚷着要讨伐妖族，把妖界夷为平地的话。
    以清见群情激动，碎墨又一直没做声，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上前一步说道:“妖族先有昆仑屠山之举，后又使毒计谋害碧霞上神，更是造成如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始作俑者，若是只凭你这几句话就一笔勾销，如何向我无形山，向我仙族，向这六界无辜遭此劫难者交代?”
    “如何交代?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罗袂说的理直气壮，倒是让不少愤忿的仙族一噎，虽说心里已经默认和妖族没法讲道理，但罗袂脸皮之厚还是让他们没想到的。
    不过哪怕是新上任，以清也已经具备了作为掌教所需要的处变不惊:“只凭天毒的尸首根本不足以平息众怒。”
    “难道你们还想拿我们整个妖族做交代吗？”罗袂冷笑一声，“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