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早上七点,晴。
鸣海悠躺在床上,向天花板伸出一只手,几秒后松开力气,无力垂下。
今出川千坂已经走了。
昨天来出租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
开学需要换上的校服、装着课本的单肩包……都需要回家去拿。
“所以,”他叹了口气,“归根结底,到了上学时间,还是要我一个人坐电车去么。”
……
玫瑰花香的洗发水气味、桔子味的沐浴露、紧靠在他旁边的枕头、另一侧掀开一半的被角……
以及,身上还残留着少女依偎在他怀里留下的温度。
想在床上多待一会。
八点半开始第一节课的话,八点再起床出门也无所谓吧……
鸣海悠闭上眼,还能听到昨夜紧挨在一起的心跳,还能看到今出川千坂近在咫尺的脸颊。
回味她闭上眼睛,与他鼻尖相触,微微错开,交织在一起……
就这样,待在这一夜的回忆里就好。
他能轻松考到全校前十,努努力就算第一也是手到擒来,一天不去学校也无所谓吧……
鸣海悠重新睁开眼睛,能听到现在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能感受到嘴唇干裂、喉咙发疼,眼角酸涩。
把手重新伸向天花板,张开五指,看见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哪怕,永远躲在这间屋子里也好。
退学吧,他能写轻赚钱,能去应聘厨师,或者无能地依靠今出川千坂生活,不上学也无所谓吧……
椎名桑一定会来看他吧,即使被他训斥、驱赶,也会来看他的。
弥生桑会不会骂他无能呢?说好一起去给的动画配音……
他在逃避什么呢?
他在,害怕什么呢……
未央今天带到学校的便当一定包着他在京都买的包裹巾,等着他夸上一句好看吧?
不知秋早会不会拿那套茶具来装汽水喝,碳酸会侵蚀竹子的,她博学广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
“不想……”鸣海悠的视线模糊了,只看到一片光亮,“不想就这样……”
椎名桑会哭么……明明在那么拼命地喜欢一个人。
弥生桑会恨他么……明明说好,他们强强联合,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今出川桑会开心么……明明他是这般优柔寡断、胆小懦弱、一无是处的人,和他这种人在一起真的会开心么……
他呢……他为什么这么心痛呢?
为什么想要流泪呢?
明明已经确定了订婚的日子。
鸣海悠看着眼中模糊的光圈,仿佛坠入深海,只见到远处水面散射下来的光。
……
嗒、
嗒、
嗒。
视线里的光线突然变暗了。
“哭了呢。”
熟悉的声音穿过水层,钻进他的耳朵。
“该上学了。”那个声音又说。
随后,将他拉出了水面。
回过神来时,今出川千坂正拿着手巾,擦掉他的眼泪。
“千坂?你怎么?”
“回来接你。”穿着水手服的今出川千坂,直起身,把手巾收到肩包里,试图恢复平时清冷的模样,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柔和,“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现在几点。”鸣海悠怔怔地注视着把自己从深海中拉出来的少女,移不开视线,也停下了思考。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今出川千坂穿校服的模样。
蓝色衣领的水手服;微微起伏的胸前,折痕近乎完美的蝴蝶结;刚刚过膝的百褶裙;以及裹住小腿的长筒白袜。
纯洁与下流的想法不分先后地在此时闯进他的脑海,驱赶走那些终将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千坂。”
“嗯?”
“好漂亮。”
“我知道。”
尽管这是在逃避……他知道。
但却能够让他从迷茫与害怕中暂时脱离出来,感到几分安心。
“那个,谢谢你回来喊我。”
“……”今出川千坂看着鸣海悠失魂落魄的模样,“穿好衣服,照一照镜子吧,你就准备这样去学校么?”
“……”
……
……
御影滨校舍前,今出川千坂抛弃鸣海悠,去了办公楼。
他站在校舍敞开的玻璃门前,踌躇不前。
“呦,”近田村一突然从鸣海悠背后走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以为悠早就到教室了,好巧。”
“好巧……”
“走吧。”
“……”
换上室内鞋,爬上楼梯,走到教室门前。
两分钟走完的路程,格外漫长。
鸣海悠在思索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愧疚、是悲伤、是害怕、还是……不甘心?
“呦!朝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个鬼!前天不才在花火大会陪你玩了一整晚飞镖沙包之类的投掷游戏?”
“啊嘞?我明明是为了体谅你,不想提起你那晚全败的惨烈战绩而已!好好感激我才对!”
“哈?”
朝日仓子抄起了书包里最厚的一本书,近田村一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动作。
一如往常一样,拌嘴、吵架、重归于好、然后四人聚在一起聊天。
“早上好,鸣海桑。”朝日仓子放下那本能够一击解决近田村一的英语词典,笑着和站在教室走廊,迟迟没有进门的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嗯……早上好,朝日桑。”
“早上好,悠桑。”明明个子不高,却还要坐在他身后座位上的少女,怀里抱着书包,直直地朝他看来,声音轻柔,嘴角带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那个……对了。”椎名未央向他招手,低头打开书包,拎出两盒用包裹巾精心打包装饰了的便当,期盼着看向他,“呐,悠桑,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自己做的哦。”
一条是团子,一条是樱花。
“……嗯。”今出川千坂只来报道一下就走了,中午的话,大概是能陪椎名未央一起的吧……
“……悠桑?你怎么了?”
“没事。”
鸣海悠看着那两条他按照印象中椎名未央所喜欢的事物选的包裹巾,强打精神,终于迈进了教室,
“可能是太久没见未央桑,太开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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