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徒之书》第十七章.一头价值十五两银子的神明

    灰白与焦黑的果木炭上时不时闪过一道火色，同时腾起的还有缭绕的烟，烟在木架上穿插的竹鼠身上抚动，时不时卷落一滴油脂，落入火中，劈啪作响。

    大树亭亭若伞盖，树荫下，黄安深深吸了口烟气，咳嗽一声，笑道:“果然苹果木的烟味也带有三分果香。”

    艾珠没好气地白了黄安一眼:“少爷，那不是苹果木，是棵西府海棠，还开花呢，多美的一棵小树，让您两剑下去做了炭火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有啥可惜的”黄安使草茎戳戳已然半面金黄的竹鼠，“西府海棠的话，我们院子里不就有一棵况且我又没断它主干，不过切下些枝叶花朵来，怎么算得浪费呢...话说，这样烤出的竹鼠会不会带有花木的香气啊我很期待啊。”

    艾珠决定不理这个焚琴煮鹤的家伙，包括他烤的竹鼠，也一口不碰。

    黄安咽口水，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艾珠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那是调料盒，可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主子怎么会贴身带着这个。

    黄安摇摇调料盒:“唉，原本就知道北上一路，总有风餐露宿的时候，这盒子就是备着那时用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出门这才第二天可就用上了。我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说着，黄安手下也没闲，一边撒盐和胡椒，一边刷酱料，还得意洋洋:“珠子啊，我说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你瞧我这不是会做饭吗虽只是烧烤...但烧烤可是最悠久的烹饪技术！”

    艾珠一边咬着冷而硬的烧饼一边嘟囔:“少爷，首先，酱料和盐还有胡椒不能一起撒，其次，您用树叶子刷酱这没什么，但您应该先把叶子洗一下。”

    已经把一只竹鼠腿叼在嘴里的黄安脑袋一歪:“什么”

    “就是说啊，少爷你——”少女刚要再数落主子一顿就被后者捂住了嘴。

    黄安起身，还不忘把烤好的竹鼠拿在手里，他望着大树不远处的山坡上，高呼一声:“敢问是哪个道上的朋友”

    回答黄安的是破空飞来一根箭。

    黄安按着艾珠的小脑袋避让，那根灰羽箭略过他的头顶，钉在树上，黄安骂了一声，将手里的烤竹鼠递给艾珠，有反手抽出插在艾珠腰间的昆红短剑——此剑艾珠拿出后便未曾放回箱中——然后一把把艾珠推到树后，低声道:“你在此等我，不要靠近火，我且上去拔了那个点子。”

    艾珠才要表示反对，黄安便一转身子，跳进了草丛中。

    跳入草中的黄安急速往山上赶去，他视力极好，所以纵然天色阴黑，他也看见了山上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所在之地，当下斩草而行，几下就上了山坡。

    空气中传来嗖嗖地两声，黑暗中的人又射出两箭，可完全没有准头，全落在草里，那个伏击者显然没有黄安这般好的一对眼，当黄安二人离开火堆藏入黑暗，这位射手就失去了目标。

    上山之后，黄安动作轻了很多，他反手持剑，俯下身来，碎步前进，很快就逼近那位射手的身后，而这个家伙尚且不知，犹自对着树下火光放箭。

    见此情景，黄安骂了一句，又暗道一声对不住了，然后扑身而上。

    张弓之人根本没想到对方竟能摸黑找上自己，一下便被扑倒，然天雨地滑，黄安也把不住力道，两人一起滚在泥水里。那握弓的人得了喘气的机会，不管不顾，直用长弓敲打黄安的脑袋，黄安侧头躲过，一剑将弓削去三分之一，又一剑直刺射手的咽喉，射手慌忙侧头避过，却被黄安趁机打在腰上，一下子失了气力。黄安乘胜追击，翻身骑在此人身上，一把扭过射手一根胳膊，将其压在身下，同时将昆红短刃抵在了对手的后颈上。

    射手奋力，却无法脱身，甚至脖颈亦被剑刃划伤，饶是如此，依然奋力挣扎，黄安见状一声叹气:“这会的女子就算不求温婉和顺，也不该舞枪弄棒，耍刀放箭啊，这世道是怎么了”

    说着黄安粗暴地抓着身下之人的头发，将其拽的抬起脸来，随后他看见了一张还算清秀且年少的面颊，不由手上力道也松了几分:“说吧，谁让你过来的东都的大人还是齐行山”

    少女的脸上沾满泥水，泥水下透露出怒容，此刻怒意里又闪过一丝惊讶，这些全部被黄安看在眼里，同时，黄安还注意到这那位年轻女子的腰间挂着一串纸钱，现已是被水浸烂了。

    “你不是刺客，也对，你这样的女孩子干刺客也不该是箭士。”黄安嘟囔着，眉头轻轻一挑，“是为了谋财不对，山匪怎么能穿锦绣那就是...”

    黄安呼出一口气，一把推开少女，起身，后撤三步。少女爬起来，一把抹去脸上的泥水，气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位同样满脸泥巴的男人，举起了被砍断的弓箭。

    黄安叹气，拱手:“在下青州细江黄画马，初到此地，不知何时何事得罪姑娘，还请姑娘明示一二，如真是有错在先，在下自当赔罪，若造成损害，在下也定然补偿。”

    少女盯着黄安，眼中满盈愤恨之意，嘴微张，吐出一句团冰冷言语:“补偿，你拿什么补偿”

    “简单啊。”黄安打了个呼啸，随即展开双手，“这取决于我们究竟对你造成了何种损失。”

    身后传来脚步声，黄安扭头:“艾珠，你来的可——”

    他话还未说完，一位公子哥就从身后的树林里缓缓而出，他身后跟着为其撑伞的侍女。

    黄安暗骂一声不妙，他已经看见，在他和少女纠缠的这会功夫，身后林子中可多了不少火光。

    那公子哥瞧少女黄安一眼，眉头一皱，拍拍手，顿时从他身后的林子里又跑出不少人来，举着火把带着刀剑，将黄安围住。

    黄安想起吹哨召人却被自己围住的宋明宸不由苦笑上脸，低声骂了句:“这可真是天道轮回，不曾饶谁啊...”

    公子走到黄安跟前，上下瞧了瞧，目光在黄安手中的利器上停了好一会方才走开，走到那少女跟前，问:“唐明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家黄安眼睛微微眯起。

    少女的表情微微一变，她停顿了片刻，才指着黄安说:“此子竟然在青梗山上无故纵火，犯了大忌，我只是替山主出手教训一二。”

    “我必须要说...”黄安伸手，“这位公子，这片地还不属于青梗山吧青梗山在前边啊，我的确生火了，可那是为了做饭啊，这位姑娘说我纵火，我可真冤。”

    那公子哼笑:“冤不冤这里由我说了算。”

    黄安于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您请继续表演。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公子哥，黄安，少女一起望去，只见一位女孩子拖着一口大箱子气喘吁吁地从山下爬上来，正是艾珠。

    公子哥嘴角生笑，轻轻打了个口哨，少女冷哼一声，而众人也不阻拦这位绿衣女孩子，反而让开一条路，任由她哼哼唧唧地走到黄安身边，将箱子丢在黄安脚下，然后瞪着眼睛，护在黄安身前。

    黄安一把将自己的小婢女扯到自己身后，然后蹲下来，仔细打量公子哥，就像公子哥此刻同样打量这自己一样，然后，他掀开箱子，取出昆红三釭中最长的那把插在地上，公子哥见状，如临大敌，微微退后，正要命令手下一拥而上，却见黄安腆着张脸凑上来，手里捧着一大把银票，不是银子是银票，低眉顺眼地说:“公子，您看，我们生火虽然算坏了规矩，可这本是无心之举，况且您瞧，这地方离青梗山的确有些距离，您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