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蜃楼》第一卷：气撼东海 32.织梦大周垂暮时 少年之谜有始终

    海上生菩提，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是一汪明澈见底的沧海。

    巨鲸在水中昂起头来，将出生不久的幼鲸托出水面，初次体验空气，让新生命得到了延续。

    菩提树参天而立，也不知在海上存在了多少春秋，低头看，能看见埋在海面下的粗壮树身，以及在珊瑚礁当中盘绕交错的巨大根系。

    东海唯一一片无风海域，之所以无风，是得到了这株巨型菩提的遮风挡雨。色彩斑斓、形态不一的鱼群围在树身周围，这里的洋流非常平缓，促就了这一海域，成为无数海洋生物繁衍后代的天堂。

    无风海域，分不清海和天，仿佛鱼在天上遨游，云在水下离合。

    海面上，菩提下，男人牵着一个小孩，望着遮蔽东西天际的茂裕树冠，忽有一颗菩提子从树冠上落下，噗通一声，炸起淡淡涟漪波散千米之遥。

    小孩的手在男人手心里紧了紧:“爷爷哭了。”

    两人伫立在平静的海面上，竟丝毫不见沉降。

    男人长得很清秀，眼睛里都是炯炯神光，望着大树，口气却不怎么好:“爹，今年就这样了啊，来年再来看望你，有啥想要的记得给儿子托梦，不过有这么多鱼陪着你，应该不会孤独吧”

    在小孩儿的记忆里，这是叔叔第一次带自己来看爷爷，据说爷爷生前是个很凶的人，烟酒不离手，动不动就锤人，不过今天第一次看到爷爷，发现他是那么安静，住在这里有很多邻居，并且邻居都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男人拉了一下小孩，转身往无尽的海边走:“回家了，远至。”

    小孩只有三岁，和叔叔踩着朵朵涟漪往前走，背对着巨大的菩提树，他时不时回头:“三叔，爷爷为什么会变成一棵大树呀，王二蛋的爷爷去世，我看见大人们把他爷爷关进一口大箱子里，还挖土把他爷爷埋了，怪可怕的。”

    男人一把将大侄子抱起，将他放在肩上骑高高:“爷爷就是不想被埋到土里，才让我把他的骨灰撒在海里，其实海里土里都一样，你看我们门外那片山，山上的树下，都有一个老爷爷或是老婆婆。”

    小孩低头冥思，肉嘟嘟的脸上露出困乏，高领的白棉衣让他看去更具憨态，嘟着嘴，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变成树呢”

    男人咧嘴笑了，抬手捏了捏小孩粉嫩的脸蛋:“臭小子，你嫌命长啊”

    小孩嘿嘿笑起来:“变成树可无聊了，不能说话，不能走路，还要被樵夫砍去当柴火，十根柴火三文钱咯，三文钱咯！”说着，他学舌那沿街卖柴的樵夫，一边吆喝，一边用手拍三叔的脑袋，就像用鞭子抽打拉柴车的牲口，嬉笑个不停。

    男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远至，你看啊，我们人呢，要仰仗着皇帝过日子，无论是外敌入侵还是饥荒旱灾，所有问题都需要皇帝来替我们做主，他能退敌千里，也能枯木逢春。皇帝是大树，而我们就是大树下乘凉的人，而咱叔侄俩呢，也是大树，自然中的万般生灵都要在我们的庇护下生存，我问你啊，你知道老虎吗”

    “老虎”小孩眨巴眼睛:“是那种大猫吗”

    “对呀。”男人说道:“就算是百兽之王，也有脆弱的一面，也需要依靠我们生活，正像那些戍边的将军，即便统军百万、倥偬一生，见着皇帝也得下跪。但是我们这棵大树，要比皇帝那棵大树要更纯粹，因为从来只有反叛皇权的朝臣，绝不会有背叛森林的野兽。但我们也会被人利用，他们把我们做成火把，去驱散甚至围猎森林里的百兽，老虎为什么会怕火呢它不怕火，只是怕拥有砍倒大树实力的人，大树为什么会被砍倒呢因为我们太善良。”

    小孩听得似懂非懂。

    男人笑了笑，说道:“善良总是人的软肋，那些心思诡谲的人们，总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很善良，因为那样的话，就能便于掌控。就在两年前，姓孟的将军跑到姓赵的皇帝家中，抢了赵皇帝的一切，还把赵皇帝赶走了，孟将军挥霍着赵皇帝给予他的善良和信任，用这一切去围捕以前在赵皇帝这棵大树下乘凉的所有人。远至，你说人怪不怪，孟将军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点了一把火，烧死了大树，原本在树下纳凉的人也遭到殃及，之后他自己变成大树，用树荫去修复脚下的焦土，然后迎来新一批需要纳凉的人。他的诡谲欺骗了赵皇帝的善良，之后呢，他又不许树下纳凉的人心思诡谲，只希望这帮家伙对他善良。”

    小孩撇了撇嘴:“孟将军真坏。”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再过二十年，世间人就不会记得这茬了，他们只会说姓孟的皇帝如何的好，时间这玩意能让大周变成大齐，能让赵家败走，孟氏兴起，也能让百姓对这一事态的评判由坏到好。不过远至，三叔说这么多，

    只是要你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时间怎么变，你一定要善良。”

    小孩嗯了一声，转而疑惑道:“可是。。。三叔你刚才说，善良的赵皇帝被赶走了呀，为什么还要我善良呢”

    “这就是三叔要教你的东西。”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要脑袋聪明，再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光有善良，别人会把你当傻子，但聪明的善良则不同，聪明的善良才会被人当成圣贤，当然，圣贤这个称号太高远，你不用去追，只需要多看书，因为每一本书都是一个人倾尽毕生经验谱写而成，你读一本书，能认识十种不同的人，读一百本书，就能认识一千种不同的人，无论是课堂上学的，亦或是课堂外学的，凭借一颗兴趣之心去学到心里，再运用于实处，人就自然而然的变聪明了，那时再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就没人会欺负你、小瞧你啦，不仅如此，人们还会对你百般追捧，哪怕你没钱，他们依然愿意和你做朋友，就不和你说汉初丞相陈平的故事啦，扯远了你也不明白，就说近点的，你三叔我就是个例子啊。话说到这里，远至，三叔问你啊，你知道这世上最可贵的事，是什么吗”

    小孩嘿嘿笑了起来:“是三叔给我找一个婶婶！”

    “小兔崽子！”男人扬起巴掌，作势要打，扬在半空又忍不下心，就势抠了抠脑门:“和你说正经的，你要胡闹是不是”

    小孩忙认错:“我错了。。。”见男人又恢复了和蔼的模样，就问道:“最可贵的是什么呀”

    男人竖起两根手指:“尊重。”

    小孩问:“可以买到吗”

    男人摇头:“买到的都是假的尊重。”

    小孩继续问:“那怎么才能得到真的尊重”

    男人说道:“去骗。”

    小孩一愣:“可你昨天才说不许骗人。”

    男人笑了笑:“谁让你去骗人了，我们罗家人从不骗人，只骗心。再说了，谁让你去骗身边的朋友了将来你长大了，小则做些市井买卖，如若你足够聪明，考个举人，当了官，就会遇到很多敌人，怎么去骗敌人、挫败敌人才是关键，如果能把敌人的心骗到手，让他成为你的朋友，那才叫高明。说起当官，你爹昨晚来了一封信，他说。。。”

    小孩立马兴奋起来，打断男人的话，迫不及待的问:“爹在朝廷里过得好吗有没有当大官信里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什么时候回来赎回咱们的大房子”

    男人叹了一口气，见大侄子这么开心，很难说出真相，啊了一声，撒谎道:“问你还在尿床没，说如果你再在床上画地图，就让我这个当三叔的用棍子敲你，还说等你长到十八岁，他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订一门亲事，给你讨个会做桂花糕的老婆。”

    小孩扬起鼻子，哼哼的笑，得意的说道:“我就知道爹肯定在乎我，让王二蛋他们再说我是没爹的孩子，到时候我老婆给我做的桂花糕，可不会分给他们吃！”

    男人先是一笑，随即心慢慢沉了下去，叹了一口气:“远至。”

    小孩得意洋洋的问:“怎么啦”

    男人望着愈发接近的海岸，说道:“明天咱们出一趟远门，你爹来信说，天府的槐树开了花，我们要去把那棵‘中阴槐王树’抢到手。”

    小孩听说是爹来信说的，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入夜，泉州奢华的围城中，某条平庸的小巷街沿上，年仅三岁的小孩坐在一方石头上，双手捧着下巴，看着宽敞街道上往来的马车，眼光时不时瞟过那栋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