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变迁》第七章 少年蒙学(下)

    丁睿点头应是,待先生一走,这课室里便热闹起来。

    一个年龄稍大的学童嘲笑刚才吃戒尺的小子:“刘大郎,你也太逊了,写个字狗爬似的,如何不挨打,我看你这月挨了好几次了,哈哈。”

    刘大郎脸涨得通红:“张二郎你这厮少来,你的字未必就好,别在此处笑话我。”

    张二郎道:“反正比你写得好,要不咱俩比比。”

    刘大郎如何肯跟他比,张二郎字是这学堂里写得最好的,他爹在苏州城里做账房先生,本就有功底,自家老爹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如何能比得上。

    张二郎看到刘大郎被噎不敢吭声,笑得格外嚣张,一时笑话这个写的像狗爬,一时笑话那个写的似蚯蚓。

    丁睿看着张二郎就有气,写的好就可以放肆嘲笑别人了,待自己学会了定来气气张二郎。

    这时一个粗壮的孩子站起来了,向着他挥了挥拳头:“兀那张二郎,你若是再不噤声,我便揍你。”

    张二郎嘲笑道:“汝若揍我,我便告诉夫子,你的手心怕是发痒了。”

    “哼,在学堂我是不敢,出了学堂门再揍你。”

    “你来啊,我不怕你。”

    学堂里一片喧哗,忽然听到一声“夫子来了”,课室里霎时一阵寂静,个个低头做老实童子状。

    呆了半天,没见夫子踪影,众人左右看看,也不知道刚才是谁人发声,便互相追问。

    丁睿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内讧,也不吭声,其实刚才是他叫了一声。

    童子们刚来时都会装老实,许多天后才露出调皮相,故料不到这丁三郎刚来就敢如此胆大,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王夫子此刻正在另一间学堂里讲述《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商汤王刻于澡盆上的箴言”如能将身体一日洗刷干净,应使其日日干净,不可间断。”

    “《康诰》月:人应弃旧图新。”

    “《诗经》曰:周朝虽乃旧国,却禀受了新的天命。”

    “故君子应每日三省吾身,处处要追求至善的境界。”

    王夫子津津乐道的讲解着,下面仅有的五个学童奋笔疾书的记录。

    王夫子来到吴山村仅仅三年,接替了以前那位垂垂老矣的夫子,村子里学风不旺,成学童识字和简单的算术学会后便回家务农。

    仅剩下这五个学童还在坚持,其中以丁进文最为出色。

    教完这些年纪稍大的娃儿,他过去把丁睿叫了出来,丁睿没有基础,他得单独教授。

    丁睿便成了这个学童班里一对一传授学业的小童。

    王夫子给蒙学的入门学童读的也是《千字文》这本教材,丁睿跟着王夫子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王夫子再塞给他一张纸笺,上面便是这三十二个字,让他先细细揣摩,先暗诵,再认字,最后书写,循序渐进。

    一上午的时间转眼既过,晌午时分众学童用饭食,村里百姓穷困的还是日食两顿,省出来的饭食却让自己的孩子吃上一日三顿。

    住的近的学童回家用饭食,学童们的饭食皆为自家带来,住的远的或是家中无人照看的只有在此处自行生火热饭。

    丁家两小子也带了饭,家里的父母亲令他俩须在学堂吃饭,这其实是想让兄弟俩早日自立。

    丁睿从未热过饭,只好傻乎乎的跟在丁进文身后来到灶屋,拿出自家带来的饭食,生火做饭。

    学堂的灶屋颇大,有数口柴灶,是村民为村学打造的。

    丁睿按照丁进文的吩咐在柴灶里添柴生火,他哪里会烧火,把木柴垛在一起便引火,直熏的眼泪鼻涕一把流也未把火升起。

    丁进文推开他:“三郎,你不会生火,我来好了,你看着,以后便会生火了。”

    “我想生火,爹爹娘亲不让。”丁睿委屈道。

    “那是怕你玩火把屋子烧着了,在学堂不会生火便没有饭吃。”丁进文说道。

    丁进文把木柴架起,用茅草引燃了火,告诉他道:“木柴须得搭起来,如此这般通风方可引燃,须臾加柴也应如此。”

    “为何木柴须通风方可引燃。”丁睿好奇的问道。

    “额,这这我也不知,只知此物通风便可引燃,是何缘由你去问夫子吧。”丁进文被问倒了。

    丁家是吴山村首屈一指的大户,家里饭菜中有鱼有羊肉,饭菜一热便香气四溢。

    旁边的刘大郎他们闻到香味默默的流着口水,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肉了。

    等饭菜热好,丁睿的脸上已是黑一道白一道,变成了个大花猫,丁进文舀了一瓢水给他洗了脸,两人开始吃饭。

    丁睿见刘大郎时不时瞅着他碗里的食物,甚是奇怪,他又不是没吃的,干嘛老看着我的碗。

    他心里好奇刘大郎在吃什么,站起身来瞅了瞅刘大郎的饭碗,只见饭碗里只有稀稀的米饭和一点煮好的青菜,没有半点油星,更不要说肉食了。

    丁睿用胳膊碰了碰丁进文,小声说道:“二兄,刘大郎为什么没肉吃。”

    “他家甚穷,逢年过节才会吃肉。”丁进文小声回答道。

    “我家有肉吃,那便是富,那为何他家穷我家富。”丁睿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丁进文又被问倒了,这问题哪怕是一千年后也无法有正确答案,穷和富是相对的,穷的一定是懒惰么富的又一定是勤劳么

    看到丁进文被噎住了,聪慧的丁睿知道他答不出来,便端着碗走到刘大郎跟前,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对着他嘻嘻一笑,夹了块肉塞到刘大郎碗里。

    刘大郎感激的望了望比他还小两岁的娃娃,夹着肉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村学上午是王夫子讲学,下午便是暗写经书,练习写字,王夫子从旁指导毛笔书写的诀窍。

    书法是汉民族的瑰宝,《教子良规》有言:心正则笔正,笔不正则知其心不正。

    学堂里大都是寒门子弟,如何能大量使用笔墨纸砚,孩童们刚开始启蒙的时候,皆用毛笔沾清水在桌面上练习比划。

    丁睿按照王夫子教的法子,腰背挺直,小手捏着毛笔,一笔一划的练习着:点(丶)、横(一)、竖(丨)。

    他只能先练习笔画的写法,至于写字那还早着。

    学堂上隔一阵子便会传来王夫子骂人的声音,这个腰背不直,那个握笔不正,戒尺打手心的“啪、啪”声间或响起。

    丁睿充耳不闻,努力练习着笔画。

    好容易挨到学堂下了学,学童们背着书包齐齐向王夫子拱手作揖:“夫子将息。”

    王夫子微笑着挥了挥手,众人一哄而散。

    丁睿待丁进文出来后便背着小书包走出了学堂,远远看见张二郎夹着尾巴一溜烟跑的飞快。

    上午怼他的学童追在屁股后面跑,边追边喊道:“张二郎,有种你别跑,吃我一记。”

    一群小学童们哈哈笑着呐喊助威。丁睿也笑嘻嘻的看着,他觉得学堂也很有乐趣,并非当初想象的那么可怕。

    于是高高兴兴的跟着二兄蹦跶着回家了,他人生蒙学的第一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后面的日子便是一日复一日的暗诵《千字文》,练习书法笔划。

    丁睿对上学很是用心,凡是夫子教的句子倒背如流,只是书法稍差些。

    但他年龄幼小,王夫子不但从未责骂他,内心还在啧啧称奇,丁家怕是要出两个进士郎了,于是对丁家两兄弟的学业格外上心。

    初秋匆匆而过,金秋的脚步蹒跚而来,秋意浓郁,薄雾轻纱似的笼罩着大地,阵阵秋风吹落片片树叶。

    八月底,村子四周的田地里百姓们正忙着收割成熟的水稻。

    自古农耕便是中原民族最大的事情,孩子们也得下地帮忙,学堂也放了假,让学童助家人秋收。

    丁睿今日里闲来无事,他晌午睡了半个时辰,起来瞅瞅父亲和大兄不在家,舅舅又去苏州城了。

    大姐在绣房里拿着针线不知道在绣些什么,自从丁睿四岁那年把姐儿的绣房里搞了个乱七八糟,针线还划伤了自己的小脸,姐儿便不准他再进绣房。

    他想找村里的小伙伴们去耍子,可现在秋收,只怕他们也得去帮忙,二兄又在练字,丁睿不想练,悬空写字手腕累得慌,无聊之际便出门朝着市场走去。

    村口紧挨娄江渡口的市场是丁大胜出资修筑的草市,主干道用的是青石板铺地,占地有三四亩,在苏州城郊的市场中绝对是首屈一指。

    每逢初三、初六、初九便在此处集市,附近十几个村的百姓们骑驴、赶车、划船来此赶集,购买交换一些日杂用品、或是新鲜的肉食、铁制品、布匹之类。

    丁睿走进市场里,集市只是早上开市,午间就散了,只剩下三瓜两枣的摊贩在秋日的阳光下无聊的呆着。

    码头上几艘渡船正在等客,艄公们躺在树荫底用草笠盖脸歇息。

    树枝上的蝉鸣有气无力,仿佛知道凛冽的冬日即将到来,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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