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华想到了所有的情况,但是独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曼珠要主动地离开自己。
“姐姐……”沙华手足无措,像是一个迷失在迷雾森林中的小孩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在半途颓然放下。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姐姐终究是怪了自己了……
“沙华,原谅姐姐。”曼珠的眸子不似沙华那样黑得透亮,而是倩碧色混着暗紫色,更添了一种异域的风情。
曼珠对着那慢慢走出来的黑衣人屈膝一礼,这才将那漂亮的眸子转向身边的余逝。
是云凉。长剑一挽,叶朝漓抿抿唇。但云凉似乎并没有要挑事儿的准备,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阴郁的眸子中罕见地有几分暖意和喜意,似乎身后有什么人,他的眼睛没有盯着叶朝漓,而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后飘去。
曼珠额间雪白的彼岸花像是圣洁的天山雪莲,余逝握着曼珠的手紧了紧,他迟疑地张张嘴:“晚儿?”
“嗯,是我。”曼珠眸中漾出清浅的弧度,反手更是用力地握住余逝的手腕。白色的裙摆上慢慢爬上血红色的彼岸花来,一旁的沙华似哭又似笑,然而那不经意间便会闪现出戾气和魅惑的眸子中竟然全是如水柔情,还有几分解脱的恣意和放下的释然。
随着红色彼岸花的上升,沙华的身影慢慢消散,最后像是一滴最鲜红的血珠落到曼珠的裙边。血珠旋转,似想要再看看这千疮百孔的人世间一般,最后回眸一眼,一头撞进她这一生一直执着的人身上。
溶者无声,曼珠的眼眸浅浅波动了下,低下头看着那不依不饶爬上自己衣裙的彼岸花,眼中有化不开的宠溺。
“还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会听姐姐的话吗?”她摇摇头,“也罢,等我了了此间事,我便来找你吧。”
语罢,曼珠的手一挑,余逝搭在她手上的手便被捆在半空中。
轻言浅笑,曼珠的手指慢慢地捻过余逝的手掌心,余逝立刻便浑身颤抖起来,眼中也竟是同时滚落了好几滴泪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梨花带雨!叶朝漓眼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怎么大家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晚……晚儿……”哆哆嗦嗦,余逝发现自己完全就不能动弹,只能随着曼珠在他掌心带起的温度而瑟瑟发抖。
掌心间,一会儿是一阵春风化雨般的柔和,一会儿又是寒冬腊月般的凛冽刺骨,余逝的嘴巴都不利索了。反观晚儿,嘴角的弧度依旧是柔柔的,柔和得如同三月的清风,叮咚的清泉,但是她额间转动的雪色彼岸花却是越来越暗淡,到后面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
“余逝,这是我该还你的,如果有缘的话,我们来世再见。”随着她话音落下,曼珠食指轻点眉间,闪电般地化指为掌,与余逝掌心相依。
口中念着一些古老的咒语,白色的衣裙无风自动起来。裙边上的彼岸花开始流动起来,迅速地往上攀去。从衣裙一直攀登到脖颈,再从脖颈蜿蜒到如玉的脸颊,最后的地方便是那已经黯然失色的额间。
“晚儿?”曼珠的面色愈来愈白,手中的牵绊愈来越弱,余逝终于能挣开曼珠的束缚。
他凄惨地叫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裙摆,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晚儿……曼珠……”他蹲下身去,举起方才与曼珠掌心相对的右手,举到与自己齐眉处,那一只血色的造梦兽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正在掌心间不断的蠕动。
“余逝。”曼珠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微微一笑:“当初是我骗了你,若是没有这造梦兽,我与沙华,可能永远也没有可能这样正常的相见一次,我好久,好久都没有正正经经地看过这世间了……”
曼珠仰起头,眼角有泪:“其实是我对不起你,那时候,谢晚顾的灵魂已经十分虚弱了,梦许和靡生的寄生,实则已经耗费掉了我这一世的寿命,只是沙华还没有死去,这具躯体才能得以苟且偷生。可后来你来了,你赶走了身体中的寄生虫,我很谢谢你,可是……我必须要有一个清醒的时刻,所以……对不起。”
余逝无力地垂下头,继而又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曼珠。
虽然是同样的容颜,但是一眼看过去,那个柔弱可亲的谢晚顾却是真的半分影子都找不到了。她就像是一个误入人间的精灵,仅仅是昙花一现,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我知晓你想问什么……”曼珠顿了顿:“当初……是我控制的她……我们本就是一体,想要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余逝捧着手掌的动作一僵,脸上显出果然如此却又不敢相信的表情来。
一夜春风渡,醒来不过是大梦三生。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若不是……若不是那夜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神太过清澈,若不是那一夜的肌肤相亲太过真实,余逝真的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到头来,却是连一场梦都不如。
曼珠的身形也是越来越淡,但是她看向余逝的眸子却是愈来愈眷恋。
这一世的相遇或许是一个错误,但是……无悔了。
在苍苍茫茫的漫漫长途中,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曼珠只觉得是值得,只是这句话不能说出口的。
她很想再蜷缩在余逝的怀中,听他讲一些经年旧事,听他将自己的心思悉数奉上,听他说他最敬爱的师尊,说他最口是心非的大师兄……
可是再也不能了。
“余逝……”曼珠张张嘴,最终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若是有来世,我做牛做马……”
“不需要做牛做马,但愿再也不见。”余逝打断了曼珠的话,眼中的泪像是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举起的手掌中,造梦兽寻了个安稳的姿势,安然入睡了。
彼岸花瓣瓣落下,曼珠沙华终究是会分开的。
叶朝漓干涩的眸子眨了眨,却是被漂浮在半空的彼岸花定格住了视线。
这是……大小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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