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卿顾》第一百九十八章 爱恨

    “不用再来找我了……”
    隽娘下了楼，在转角处看到程冯怔怔地模样，“如果，你早一点来，一切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随即，隽娘不再犹豫，走出了这座“红销楼”。
    楼下的小厮看到隽娘离去的身影，急忙到楼上看贵客的反应，只见贵客不动也不笑，脸上却有两行清泪流下，“为何，为何不再等等我？”
    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惊得楼中众人不知所措。
    我悄悄地离开，却不是很懂这一幕场景，为何不能在一起呢？
    又不是生离死别，既然都相见了为何不能再一起呢？很久之后我明白了，这个时代，有一个比女子的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叫做贞洁！
    凭什么只有女子有贞洁！
    我看了一出好戏，却觉得甚是无厘头，甚至困意上头，随即回到我的小院子中。
    然而走到街头，却看到隽娘坐在我家门口，神情恍惚。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来，轻轻地扣了扣我的门，“宁姑娘，宁姑娘，睡下了吗？”
    “没……”话已出口我就想扇自己两耳光，我现在不是在外面吗？
    赶紧从墙头翻了进去，回到卧室将床搞得乱七八糟，再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微微一笑，应声道：“来了，来了。”
    打开房门，隽娘矜持地站在门口，一双哭过的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她见我一副乱糟糟的样子，丝毫没有怀疑。“宁姑娘，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是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哦？哦，进来吧。”我心下暗喜，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将她迎了进来。
    “宁姑娘，还有上次的茶吗？”她坐下来，略略不好意思地问我。
    “噢，有的，有的，你等一下啊。”我转身进了卧室，给她泡了一杯。
    她笑着接过茶，细细地呷了一小口，“这次的味道似乎和上次又不一样了啊。”
    “是吗？”我尝了一口，并未觉得半分不妥。
    “宁姑娘，我知你是个好人，听我说个故事可好？”她似乎并没有让我搭话的打算，只是在自言自语。
    “从前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生的娇气可爱，锦衣玉食，琳琅毓秀。从小便因为深受父亲的喜爱而养成了一副不谙世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有一年春，她和长姐一起出门春游，那天的风光真好呀，垂柳依依，天高云淡，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她和长姐一路笑着走着，最后累了，便在湖中央的一个小亭子里歇息。”隽娘的语气温柔，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眷念和幸福之色。
    “这时候，有一个少年，白衣如雪，打马而过。他手中拿着一支柳条，嘴里哼着小女儿听不清楚的歌谣，他缓缓地行进，神情闲适，悠然自得。只一眼，小女儿便沉沦其中。那双上扬的桃花眼中若有若无释放的风情，迷了她的眼，也迷了长姐的眼。”
    隽娘似乎又看到了那日的白衣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的脸颊上竟飞起一抹嫣红。“可这个小女儿是幸运的，她由于太过跳脱和兴奋，竟一脚踏空，差点跌进湖中，幸好有她的贴身小婢扶着她。可也因着这个变故，白衣少年的目光流转到小女儿的身上，微微一笑。那一眼的风华，从此入心入情。”
    “那后来呢？”
    “后来，”隽娘笑了，“小女儿和长姐一同嫁给了男子，你可知男子是谁？男子是金陵城中显赫的世家之子，那样的人家，怎会允许一个庶女作为长房嫡媳？所以他选了长姐，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妾罢了。即使如此，长姐也是容忍不了自己输给一个庶出的女儿……嫡庶之别，这时候显得是多么的讽刺！”隽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无论曾经多么受宠爱，只要涉及到利益，只要你没有听话，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弃之如敝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我愣住了，后来的事情似乎就很清楚了。隽娘被陷害与人通奸，再无出头之日。
    “可是宁姑娘，你知道吗？那个傻傻的姑娘，即使被全世界都抛弃了，她还是对男子抱有一丝幻想，毕竟，曾经他们那样耳鬓厮磨，情意绵绵，怎么可能不相信她？她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得自己的孩子出世了，等到孩子长大了，等到孩子都知道自己是个野种、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了，等到孩子都会心疼娘亲了……他还是没有来……”
    隽娘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连哭声也是呜咽声，甚至都不能看清楚她脸上的痛楚之色。
    “可是后来他来了，在小女儿坠入风尘之后，被折磨，被侮辱，被千万人骂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来了……可是连小女儿的孩子都不在了，他这时来还有什么用呢？”
    泪入茶杯，隽娘喝了一口茶，“宁姑娘，你说，爱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艰难呢？会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放弃自己的尊严和傲气嫁给他为妾，就算是被诬陷、被万人唾弃还是心存侥幸……可是就连他也不能给她一丝的安慰？世家大族，看起来金玉其外，人人艳羡，然而其中的人心早就被权利欲望吞噬殆尽了，什么都没了。”
    我虽然猜到了会是一个凄惨的故事，却没想到会如此惨痛，情之一字，果真是裹着蜜饯的毒药，让人甘之如饴。
    “我求你一件事情，宁姑娘……”
    说着说着，隽娘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眼神中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决之色。
    “小萤，小萤为了我将自己卖身为奴，就在对面街的王家。我现在已经攒够赎身的钱了，请你帮我，请你帮我。”
    她的目光恳切，双手颤巍巍地递过来一包鼓鼓的银子，“我知宁姑娘是好人，求求你把小萤救出来，王家……”
    突然的，隽娘吐了一口血，我吓得急忙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赶忙扶着她，放在她背上的手暗自给她运气。
    “咳咳，没事儿，我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现下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萤。那孩子从小跟着我吃苦受累，明明是金枝玉叶的小姐，却生生要受这样的生活，是我对不起她……”
    “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隽娘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手中却死死地用劲儿，抓的我生疼。
    突然的，她的眼中似有满城烟火盛开，嘴角含着笑，眉眼弯弯……最后，我好像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在缓缓地向她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