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云》第十四章 颠沛流离

    萧飒的西风在古驿道上肆意宣泄,使人感到无穷的秋意。这条驿道人迹罕至,只见两侧老树幽森蓊郁,如张牙舞爪夹道押送的鬼卒,中间不规则的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笔直的延伸过去,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黄泉路。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白如云穿着湿透的衣裤鞋,踩着坑洼的青石板,机械的走着,一时还无法接受白云茶庄灭门的事实,那被泪水征服的双眼,爹娘慈爱的脸容不时浮现,那个温暖的家现在已经不复存在,昔日的天伦之乐变成天人永别,怎不叫人伤心

    老半天也没看到一个村庄,更看不见一个人影,孤独难熬的时候,他就和自己说话,否则他会疯掉的。不知前方是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

    但是心中有一个坚定的目标,扬州江南小筑!

    或许爹娘还活着,已经在那里等我!

    走得约莫两个时辰,他肚子饿了,昨夜到现在没有半点东西落肚,再加上先前恶战,耗了不少内力,实在饥饿难耐。

    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支撑不住,在山沟里掬点水喝,坐在树阴下耷拉着脑袋,让他在这毒辣的太阳之下偶得一丝凉气,冷了身子,但冷不了火热的心,因为心窝里是满腔的恨火。

    就这样走着,正午时分终于看到路旁有一间简陋的茅屋,高兴的走过去想讨口饭吃,但里面没人,犹豫片刻,小心的推门进去,在厨房里翻到一块厚实的锅盔馍,便一把抓起飞奔离开。

    这茅屋已经荒废多时,主人外出,或者死了,他不知道,也不关心。锅盔馍干巴巴的难以下咽,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美味。锅盔馍的分量很足,他觉得还能再吃一个。一顿狼吞虎咽,又继续往前走。

    下午,他很疲累,只能慢慢地走,到黄昏时,已累得抬不动腿,一时觉得没有地方可去,便钻入山林中。林中没有路,走起来很艰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干爽的大石头,既近泉溪又能避风,便蜷缩着躺下。

    山间幽森,太阳下山早,再加上没有篝火,只有飕飕阴风,他觉得冷,觉得饿,觉得孤独,觉得无助。天色彻底抹黑,他终于恸哭出来,将多天的苦闷都哭出来,放声大哭。虫鸟皆静,林中只有他的哭声,哭累了便睡着了。

    梦回那晚,那撕裂的雷电、漫天的火光、浴血的尸骨、肆虐的魔鬼,一幕幕在眼前重现,记忆清晰到残忍。

    “啊……”

    白如云乍然惊醒,噩梦把他再次带到这冰冷的世界。

    天亮了,山的那边不知何时偷偷爬上三五朵白云,挡住深秋初升的艳阳,林中花香鸟语,可他的肚中却空空如也。

    他全身脏兮兮,衣服不知在什么地方挂破,鞋袜也磨损,头发散乱,愁容很深,一副沮丧落魄的样子,低首顾盼,连自己的影子都在嘲笑他。

    接下来的日子都差不多,他有时候摘山里的野果,有时候挖耕夫的番薯,有时候向路人讨口饭,还向猎户学打猎。如果存粮吃完,又收获不到什么东西时,他就偷。小时候偷东西,爹娘会严厉批评,爹爹拿着戒尺作势要打,娘亲会护着,终究是不舍得。反正现在爹娘都不在,无所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来到什么地方,有时也看到村庄,但他不敢长留。方向摸清楚之后,行人越来越多,驿站越来越大,扬州也越来越近了。

    就这样一直在流浪,尝尽人间冷暖。

    无法想象,一个富家公子会受这种苦。

    那年,他十岁。

    其实白如云早就想一觉长眠,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要去江南小筑找爹娘,要将杀人凶手找出来……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怀里叠得方方正正的袈裟,那是白氏灭门的诱因,那是爹娘唯一的遗物,他很想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爹娘那晚的争执,爹爹锁死密道时那句自言自语的“这门武功千万不要学!”,一直在他耳边回荡,教他敬而远之。

    幸亏家传剑法仍在,现在只有它是自己的兄弟,只有它能够让自己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尽管颠沛流离,尽管所受的折磨让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家传的《月弧剑法》还是得一步步练下去。尽管所学剑法不完整,尽管没有爹娘的指导,还是要加倍努力,练好这门剑法,把灭门凶手找出来,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洗把脸,喝口水,继续今天的旅程。虽然步履维艰,但是白如云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即使前方遇到再大的风雨,也不会退缩。

    扬州,今年的深秋似乎格外萧瑟。

    如此寒冷的夜晚,人人都围坐在火炉旁。但在幽深狭长的城门洞里,粗粝厚重的青石板上,却蜷缩着一个小孩子。虽说青石板躺着很不舒服,他已经很满足了。白如云赶到此地的时候,已经入夜,城门紧闭,只好就地打地铺。

    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刺骨的寒风让他的身体不停的打哆嗦,无家可归的感觉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深深的插了一刀。他今天已经一天没吃东西,饥寒交迫,再加上奔波的劳累,终于让他慢慢的昏睡过去。

    在梦里,他见到慈美的娘亲、严肃的爹爹、憨笨的妹妹、甜美的丫鬟婉儿……

    他们都在,真好。

    他有满肚的委屈向娘亲述说,可是娘亲好象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只是微笑着,背景的白光越发亮堂,她的身影却慢慢模糊了。

    他无力的喊着:“娘,不要走,不要丢下孩儿。”

    可是娘亲还是走了,只留下一句叮嘱——“活着!”

    他哭喊着伸出双手,终于抓到一只手,高兴的睁开双目,光线刺眼。

    原来,天已亮了。

    可惜那双手的主人并不是他娘亲,而是一个等待进城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睁大眼睛,瞪着他骂道:“臭乞丐,放开你的脏手,这么小就耍流氓啊!”

    骂声招惹一群人围拢过来,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幸灾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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