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分卷阅读54

    戚维扬在收拾东西。李旼有的情况已经稳定,他自己承认,警方也认定了他就是一系列失踪案件以及两起抛尸案件的凶手,笔录也做完,只等法庭传唤後就没什麽事了。

    医生准备关了这个诊所,和胥院长以及正忙著做复健的胥黎都商量过。胥承闵没说什麽,大概是考虑到对医院的影响吧,毕竟两个与三院有关的医生都牵涉到这个案件中,虽说已经通过各方渠道,为压下这件事情向各大媒体打点了不少,但纸里总归包不住火,诊所关门对医院肯定是好事,至少可以在解答苍蝇一般无缝不钻的记者时慨而慷之的宣布:有关人员已经离开了。即便如此,胥承闵的院长位子也保不住,他已经打算退二线。胥黎对父亲的态度不以为然,“你是受害者,又不是作案人”,但他一直不是个姿态强硬的人,这也是许多年来戚维扬从未真心将胥黎的劝告听进去的原因之一,何况胥黎正处在复健的关键时期,每天练习用筷子夹绿豆就已经令他痛苦不堪了,再也没有当初从大连将半死不活的戚维扬拖回来的心力体力。

    胥黎复健的时候戚维扬去看过他,简简单单夹住、打开筷子的动作竟无比困难,戚维扬眼见他的额头,鼻尖,甚至手上冒出颗颗汗滴,痛苦不堪的神情,而胥黎仍然很坚持,甚至自己加大了每天的锻炼时间。“趁时间短赶紧练,恢复也能快些,不然就说不上得多久了”,胥黎皱著眉头,眯著他那几乎都看不到眼列的小眼睛如是说。戚维扬知道他是想尽快恢复,好重新开始工作,不管是为了救治病人这个高尚的理由还是为了自身发展的关键时期这个庸俗的原因,反正,胥黎是个有追求的人。

    对於这一点,戚维扬其实还挺羡慕的。他的追求,他的执著,就好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肥皂泡,自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天起,就在气压下骤然破碎了,连渣都没有留下。

    以前,他有自己设定好的人生轨迹,沿著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前进,可现在,他发现那些都是假的,不真实的,虚幻的,因为他──戚维扬──这个人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他只是他自己塑造的一个想象人格的现实版,还是一个不怎麽成功的现实版。他曾以为那就是自己,现在镜子被打破了,他却不知道真实的自我到底是什麽样子。

    过去是谁他知道,可是现在是谁,将来要成为谁,他都毫无思绪。走在街上竟是无比孤独,仿佛苍茫天地间,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养父母在国外,戚维扬想给他们写封信,写了撕,撕了写,无论如何都无法落笔,没有勇气。他不是他们喜欢的小杉,他是另一个,从来不招人喜欢的黄彬,没人要的黄彬,父亲,母亲,包括爷爷,奶奶都不要孩子。养父母是他最後的亲人了,他舍不得宣判自己的死刑。

    房子卖没卖还没想好,但是方台台失业是肯定了。好在方护士难得在感情方面有魄力一次,决定跟相亲男友去广州发展看看,这麽一来,反而是戚维扬在这上面推了她一把,说不定会成为功臣。当然方台台嘴上是不会饶过他。不过他不在乎。因为他没什麽可在乎的了。

    至於苏笏,戚维扬微微笑了,这个男人强硬,坚韧,不知道什麽叫放弃。几乎为此自蹈死路,却依然不改。

    枪的事情戚维扬并没有在笔录里提到,他相信,如果自己不提,苏笏也不会提。谎话对黄彬来说并不是什麽难事,他一贯说得很溜,看来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说出来的话苏笏得挨处分吧,说不定会停职呢,不能再害他了,就算自己最後唯一能报答他的地方罢。不是不感动,只是……

    狗才瘦了些。据方台台说他不在的那些天吃的很少,再回到家里的时候从里屋飞奔出来迎接他,咪呜咪呜的叫著,使劲儿在他腿上蹭来蹭去,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又主动跳上他的腿。这可是少见的待遇。“狗才,你想我了吗?”戚维扬想,说不定有朝一日,狗才会是唯一惦记自己的那个──前提是没有其他人喂它最贵的鱼罐头。他用鼻子轻轻蹭蹭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下巴在它头顶上轻磕著,猫抬起头,奇怪的看著他,好像不能理解这个人类在想些什麽。

    戚维扬轻轻吹著狗才的胡子,苏笏快来了吧,他去医院看胥黎的时候听护士说过,苏笏已经去过医生办公室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的。

    没关系。他等著。反正他也没什麽可失去的东西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法追究的复仇(上)

    门开的时候苏笏觉得戚维扬看起来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很平静。医生看见他站在门口,点了点头,很审慎的请他进屋去。

    苏笏打量著屋子,客厅有点儿乱,原来办公桌上的电脑已不知去向,现在上面码的是一堆书,大概是从书房里搬出来的。有些垛得整整齐齐,甚至有几垛已经捆好了绳子,有些放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还有待整理的。地上横七竖八的摆著几个大纸箱子,有一个已经封好了胶带。装著塑料袋的大纸袋歪歪扭扭的斜在一角,像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向里瘪了进去。

    苏笏沈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要走?”

    戚维扬低著头,目光在那堆东西上打了一转儿才抬起头来,笑道:“好像没有什麽不走的理由。”

    苏笏看著他的眼睛,戚维扬左顾右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蹲下身去,将手伸到那个扭成s状的纸袋里面,拍平了,听见苏笏低低的嗯了一声“这样啊”。

    戚维扬没有吭气。

    苏笏清了清嗓子,“我能坐下说吗?这阵子总是觉得累。”

    “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吧。”戚维扬下意识地回答,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他七手八脚的将沙发上堆放的衣服挪到一边,腾出个空地来,“请坐请坐。”

    苏笏坐下了,将随身携带的包放在身旁。戚维扬将一旁的椅子拖了过来,顺便将上面堆的东西放在码好的那一垛书上,也坐了下来。

    苏笏微微咧了嘴角:“这种感觉很熟悉呢,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椅子就是这麽放的,只不过我们的位置正好相反。”

    戚维扬也记了起来,他是第一个挑选了中间那把椅子直接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坚定,强悍,当时就这麽想,也的确如此。

    戚维扬倒了一杯水递给苏笏:“可惜三七花茶和马克杯已经收起来了,不然还可以请你喝茶。”

    “没关系,喝水也一样。”苏笏伸手接过杯子,衬衫的左臂袖口处微微向下落了些,露出一道翻绽的伤口,虽然已经缝了线,也快愈合了,但看起来还是很狰狞。

    这里将来会留一个很深的疤痕,戚维扬想。

    “快拆线了吧。”戚维扬看著那道伤口,上面很奇怪的好像有两道缝痕,一条细些密些,一条粗些散些,“缝了两道?”

    苏笏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茫然的说:“有一道不是医生缝的。”

    戚维扬睁大了眼睛,忽然想到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是因为……陈冼用针线缝过伤口,你才……”

    “才活了下来。我记得昏昏沈沈的时候,手腕上有剧痛,只是那个人力气奇大,无论如何都挣不脱……我不明白为什麽,明明是他砸晕了我。”

    陈冼救了苏笏的命,戚维扬想,不仅用针线帮他把伤口缝上,甚至还让他喝了那些自认为能救他命的东西,不过这一点还是不要挑明的好。

    “我想,大概是因为癫痫夺走了他正常的思维判断,他变得狂躁而极具危险性,清醒过来的他觉得後悔,所以尽全力希望能救你一命。”

    “我想也是。”苏笏沈默著,正准备喝一口水,突然停了下来。

    戚维扬一怔,心下明了,自己先咕噜噜把杯子里的水喝去了一大半。

    他有些怅然,苏笏到底还是会有戒备。

    当然,是人都会有的。

    自作自受吧,戚维扬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笏是多心了,毕竟上一次两人交谈的氛围和结果并不令人向往,而且,这一次,他的目的也不见得多美好。

    他心里正斟酌著怎麽开口,戚维扬却大大方方的说:“你是有话要问我吧。”

    苏笏心里咯!了一下,看向医生:“那麽,你愿意主动告诉我吗?”

    “那要看你掌握什麽了。”戚维扬很平静,喝完了杯里的水,随手把杯子搁在桌上。

    苏笏觉得挫败,总是这样,永远这样,仿佛老老实实说话会要了面前这个人的命,不,或许是他的灵魂也说不定。

    气氛一时有些沈闷。苏笏觉得累了,他不想再迂回来去的兜圈子,“我看了你的笔录。有些事情你解释的并不是很清楚。”

    戚维扬笑了笑,“时间久远,记忆有些偏差也是难免的。”

    “李旼有承认是他做的案,但除此之外什麽话也不说,我们问不到更清楚的犯案细节和过程。”

    “他承认不就行了?具体的细节和过程,我相信只要你们有推断,他都会签字认可的。”

    苏笏看著水在杯子内壁上轻轻的碰撞著,左摇右晃,却仍然陷在那个筒里,出不去。

    “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让他痛苦,让他崩溃,结束这个案子,这样那些你不想让他提起的事情就会永远埋藏在你们俩的心中,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戚维扬未置可否。

    “那样你能得到解脱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谁知道呢?”

    苏笏沈默下来,捏捏印堂穴,一副疲倦的样子:“原来你真的知道。”

    戚维扬笑起来:“你不是正为此而来吗?我听医院的护士说了,你去医生办公室拿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现在正在你包里吧?”

    116-123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法追究的复仇(下)

    苏笏黯然,许久点了点头,“是,不过并不在包里。”他伸手攥住了兜里那盒扁扁的药片,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来,轻轻地放在那叠书上。

    “波热尼乐。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也叫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主要用於治疗女性的排 卵障碍和男性精 子生成不足引起的先天性不育症,还可以用於治疗男性的生 殖 器官发育缓慢等症状。如你所说,这是我在三院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发现的,据说是李旼有的药。”他看著戚维扬的眼睛,戚维扬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波热尼乐是一种促性 腺激素,适用於医治发育不足的男性或女性,似乎并不能说它和他莫昔分是同样类型的用於抑制第二性征的药物。”

    戚维扬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医生也是人,也会得病的,也许不是一种病,是很多病呢。”

    “没错,医生也是人,”苏笏意味深长的说,“那再请你看一下这个。”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托一个朋友化验的。你还记得转河堤岸廊壁上那些看起来不怎麽赏心悦目的抽象画吧?在区办公室,我查到了这些画的作者,并顺著找到了陈冼的家,还差点由於失误丧了命。”

    苏笏说著,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左手上那个愈合中的巨大的伤疤:“当然,这些你都知道了。但是在……追查案件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些画,那些看起来油腻的,颜色异常豔丽的,你觉得会感到晕眩的画,在白天看是正常的海岸,也就是说,是蓝绿色的,可是到了晚上,那些画变得血红,鲜豔欲滴。”

    戚维扬交叉著双臂。大麽指在上臂内侧摩挲著。

    “从小到大,我体检上都不曾有过色盲的诊断,所以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说谎,因此更加奇怪。幸好,区办公室要把画换成八荣八耻,原来也还有一副小的没有贴上去,被我要了来,寄给了我在检测站工作的同学。现在你面前的这张纸就是化验结果。”

    戚维扬低头看著那张纸。

    苏笏继续说著:“化验的结果是这上面含有水、氯化钠和极少量的钾、硫、尿素、尿酸、乳酸和肌酐等代谢产物,而这些东西组成了……汗液。汗液中还有一种极少见的类焦糖物质,我不知道它叫什麽,使这幅画会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示出其补色来,也就是说,白天受阳光照射吸收了红光,就显现出青绿色,晚上则恢复了本来该显出的红色。这也是为什麽那些画在晚上看起来是猩红色的。”

    他看向医生,医生不动声色。

    “……这令我想起了我在那间房子里闻到的隐隐约约的气味,有点儿类似香味,但总是感觉有汗的味道,不怎麽好闻。我去医科大问了专家,专家答复是有一类人因为新陈代谢失衡,汗腺会有类似枫糖浆的味道。正好,陈锋他们结案需要联系户籍办的人了解陈冼的情况,我就托他们帮我找了一份他手术前的体检报告,果然,他是个红绿色盲。”

    戚维扬终於看向苏笏,“那麽,你想要问什麽呢?”

    苏笏踌躇了一会儿,轻声但坚决地问道:“你当时真的认为李旼有是先天性 发育障碍的双 性人吗?”

    戚维扬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抖动著,笑了很久,而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你果然醒了。我根本没有在笔录上提起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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