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分卷阅读56

    黄彬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上旁边的高背转椅上,“理发。可别理成你那样狗啃似的。”

    大阿福不卑不亢地问:“那客人想叫哪一位造型师理发?我们这里有广东来的阿陈,汕头的阿辉,上海的小戴……都是不错的师傅。”

    黄彬扫一眼那几个跟西游记里出来的妖怪似的男男女女,快速的在心底打了叉,正琢磨还是不要把形象毁在这麽个破店里,就从镜子里看到後面有一个长得很干净的男孩正往这边看。男孩也跟大阿福一样穿一件白衬衫,但没穿马甲,关键是他的头发很正常,前发浅浅地覆盖著额头,後面好像挺短的,很适合他的脸型,衬得人也显眼起来,不像是这个店里的。

    黄彬伸手指指镜子里那个身影:“他不行吗?”

    大阿福愣了一下,“同……他是小工,没有经验的。”

    黄彬回头看看身旁站的那几个跟黄袍怪同样发质的家夥,哼哼著说:“他们有经验?”

    大阿福还没开口,那个男孩子就走上来,轻声问道:“客人想要什麽样的发型呢?”

    他的声音挺柔和的,蛮好听,黄彬想,脚在柜子上点了一下,转了个身过去,歪著脑袋说:“就你这样的就行,挺好看的。”

    男孩笑了笑,他脸颊上有一个酒窝,“谢谢,这是我自己对著镜子剪的,给您剪的话应该会更好一些。”

    黄彬点点头,看著大阿福:“就他吧。”

    大阿福摇头,干脆利落:“他不行。”

    男孩愣了愣,“我可以的,这个就是我自己剪的。”

    大阿福急了,上去猛拽男孩的胳膊:“同亮,你不懂,别闹,你不行的。”

    男孩甩开他的手:“我为什麽不行?李福海,你说,我为什麽不行?我在这里呆了快半年了,除了自己没动过别人一根头发,你总是说我不行不行,现在客人让我剪,为什麽你还说不行?”

    店里那几个阿陈阿辉小戴美美什麽的都抱起了胳膊,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架势,带他来这里的那小子冲他挤眉弄眼地笑。黄彬看看他们的表情,再端详端详面前那两个人,心里有点儿明白了。

    他记恨著李福海笑他,对著那个男孩说:“哎,剪完了帮我按按背吧。”

    李福海脸都白了:“小工没出师呢,怕弄不好。”

    黄彬坐在转椅上直甩脚丫子:“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麽,是吧?”

    男孩翻了一眼李福海,拿起工具走到前面来,“我只负责洗剪吹,按背有专人的。”

    李福海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男孩又接著说:“不过洗头的时候我可以给您揉揉肩膀,也能放松一下。”

    黄彬看看李福海青白的脸色,冲著小混混一乐:“这店是有点儿意思哈?!”

    那小子也噗嗤乐了。

    理发的时候,小混混调侃著问他:“哎,算我鸡婆,提醒你一句,你家店的洗剪吹带按摩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黄彬看著镜子里从黑发中露出的白皙的手,心里明白,这男孩大概是这个什麽大阿福的朋友,不知道他这里的洗剪吹带按摩到底是干什麽的。

    男孩没有回答他的话。黄彬笑了笑,仰头看著男孩,促狭地说:“不信,不信就问问那几个。”他伸手指指刚才那几个黄袍怪。

    叫美美的女孩伸了个懒腰:“别问我们哦,我们什麽都不知道,他是老板侄子的铁瓷儿。”说著哼了一声就走了。

    男孩不吭气,只顾上下翻飞著剪刀,再没多说一句话。

    头发理得不错,黄彬挺满意的,到底是没敢尝试按摩什麽的,问了男孩的名字就回去了,出门的时候看见一直黑著脸站在一旁的李福海,贼眉鼠眼地笑了:“他现在知道咯。”

    李福海垂著头,从前额发绺里翻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没吭气。

    第一百二十章 心魔(四)

    黄彬是个少年气盛的主儿,又爱闹,过不了几天,他带著几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的又跑到那个理发店,找那个男孩理发,肖同亮俨然成了不冠名的大工了。

    这天,黄彬放了学没再跟那帮小子一起回去。前阵子因为他经常逃课,化学老师号称要让他期中考不及格,他找了几个人拦了高一级的学习委员,威胁他趁帮老师判卷子的机会把年级期中考的化学卷子弄了出来,在全年级散发,结果年级化学平均分945。年级组长把学生叫过去单独谈话,那个高一级的没种,把大家全招了。老师气得要命,向黄卫平告了状,再加上小姨嚼舌根,姥姥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老爷子大发脾气,差点因为高血压进了医院,这几天一直在吃药。他不敢再造次,斜挎著帆布包无精打采的往回走,一想到回去又得看人脸色,脚後跟就跟黏在柏油马路上一样,抬不起来。

    他走的小路,刚到巷子拐弯这边,就听见前面!啷一声,一个粗声大气的男声喊道:“姓肖的,我告诉你,再不还钱砍你的手!”

    黄彬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过了几分锺才悄悄从路口探了探脑袋,地上有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坐著,低著头,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黄彬本来想改道,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过去瞧了瞧,不由得失声叫道:“怎麽是你呀。”

    坐在地上的男孩抬起头来,绷著脸,一看右手和胳膊都被蹭破了好大一块皮,渗著血珠,加上被推在地上擦的灰,看起来怪可怜的。

    “你欠人钱?”

    肖同亮不吭声,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欠多少啊这麽推你?还要砍手?”

    肖同亮低头支吾了两声,黄彬没听清,又追问:“多少啊?”

    “五千!”

    黄彬吃了一惊:“这麽多?你干吗了借人家这麽多钱?”

    肖同亮连脖子都红了,益发显得那件衬衣雪白雪白的:“我……我妈生病了,需要钱。”

    黄彬“哦”了一声,他到底是小孩,尽管机敏狡黠,社会经验还是有限,不虞有诈,只是觉得和这个叫肖同亮的男孩挺投缘,也没想那麽多,随口又说:“那你有钱吗?”

    肖同亮不说话,黄彬也觉得自己问得白痴,有钱就不会被人打了。

    黄彬看著坐在地上的肖同亮,伸手拉他起来:“没钱怎麽办啊?”

    肖同亮淡淡的说:“砍手呗。”

    黄彬咧著嘴:“那你还当什麽发型师啊,拿脚理啊?”他想了想,“我借你吧。”

    肖同亮唰地把头转过来看著他。

    黄彬怔了怔,“干嘛?先说清楚,我可没那麽多钱。我一个月生活费也就几百块,你拿去救急,跟人说说,先留著你那只手呗。嗯……你就说……你就说你就快当大工了,当了大工才有钱拿,才能还钱还得更快,他们肯定愿意要钱,要你手有什麽用啊,不能吃不能喝的,对吧?”其实黄卫平一个月给他的零花有一千,他觉得应该少说点儿。

    肖同亮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盯著黄彬,就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黄彬瞪著他,“干嘛?不要拉倒。”他翻了翻包,“对了,我今天只带了100块,先给你。明天,明天你在这里等我,我再拿点儿给你。”

    肖同亮没伸手去接,黄彬拉过他的手来,把一百块拍进他手心,“我姥爷病了,我要先回家了。”摇头晃脑的走了。

    第二天肖同亮并没有来。

    第三天也没有。黄彬沈不住气了,他害怕肖同亮真被人砍了手,一个人偷偷跑到那家店里,趁美美出门买煎饼的功夫让她帮自己叫一下肖同亮。

    过了好久,肖同亮才出来。两只手都在。

    黄彬一见他就急了:“让你在巷子口等我,你怎麽不去呢?放我鸽子?你──”

    肖同亮叉著胳膊,没看他:“我出生没多久我爸就死矿里了,十岁的时候我妈改嫁了,我一直跟我叔我婶长大的,出来是为了不再花他们钱,再没联系过我妈。”

    黄彬愣了,他聪明,一转念就想到了:“你……骗我钱?你怎麽知道我要从那走?有人告诉你的?谁说的,刘元宝?”

    刘元宝是上次带他来的那个小混混。肖同亮没否认。

    “那你为什麽要告诉我呀?你才从我这儿拿了100块不是吗?够干什麽?”

    肖同亮还是没吱声。

    黄彬转了转眼珠:“刘元宝和你那铁瓷儿下的套吧,让你来骗我?那你干嘛这会儿又说了,你不怕他们收拾你呀。哦,你是大阿福的‘那个’,他不舍得?”

    肖同亮涨红了脸,吼了起来:“你少胡说八道!”

    他叫声奇大,周围的人都转过脸往这边看。

    黄彬瘪了嘴,哼哼唧唧地说:“干嘛那麽激动啊,我又没说错,店里的人就是那麽说的。”

    肖同亮怒目而视,瞪了他几眼,转身就要走。

    黄彬伸手拉住他:“开个玩笑嘛,脾气真大,我都没发火呢。我还被你骗了呢,也没见我这麽激动啊。”

    肖同亮皱著眉头,渐渐平复下来:“反正……反正我没安著什麽好心,你以後别来了。”

    “好心是什麽,什麽是好心啊?你把这事儿告诉我不就算好心了吗?”

    肖同亮看著他,“我利用你,想要钱,你不生气吗?”

    黄彬翻著眼睛看著他,突然笑了,明明只是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肖同亮却觉得他笑得像决意离开家时的母亲,既落寞又无奈。

    “什麽叫利用呢?刘元宝也好,其他人也好,你以为他们是真愿意跟我一起玩呀,不就是图了花钱爽快吗,除了这一点,我一无是处。花钱买高兴而已,又有什麽好生气的。”

    “可他们不是你真正的朋友啊。”

    黄彬笑眯眯:“真正的朋友是什麽,我不知道。可是不是真正的朋友也能陪我啊,这样我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想不起来自己是没人要的。”

    肖同亮听李福海和刘元宝讲过黄彬的事情,他突然觉得其实这个看起来不知生活疾苦的男孩其实挺可怜的,有些难过起来,想想出卖他的刘元宝更觉得生气,可是面前这个男孩,可能连这样的“朋友”都觉得珍惜吧。他拍了拍黄彬的肩膀:“利用你的人就不是朋友,你记住了,那种人不要理他们。不要说什麽自己是没人要的,以後有我呢,有什麽事情找我好了。”

    黄彬看著他:“那,你跟他们,不一样吧?”

    肖同亮瞪起眼睛:“当然不一样了。”

    黄彬斜著眼看他,笑得恶心吧唧的:“我没看错,你这人还挺好的。干脆,你不要跟著李福海了,做我的‘那个’吧,我才舍不得让你设‘仙人跳’呢。”

    肖同亮把手拿下来,转身就走,黄彬揪住他的衬衣:“好了好了,我不开这个玩笑了,你别生气。”他看著肖同亮,认认真真地说:“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要回家了,我姥爷刚好了两天,回头找你吃饭,不许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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