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旅+夏抚(蔺公案系列)》分卷阅读15

    「怎么了?」他一向不喜他人近身,白河也是知道的,才会做此反应。

    暂且不提此事,他看了一眼青儿,却见大人点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便道:「冉大人抓了那卖药丫头回来,押在衙牢,准备择日开审。」

    「他不知此案已转大理寺吗?」眉轻拢,他示意青儿退到一旁。

    「焉有不知之理。」贵为府尹,要不知此事比较难。

    冉长霞为人并非好大喜功,就是有一心结难解。蔺春旅点点头,「我先去,你在此等辩叔回来。」说着,已起身。

    待他出门,青儿亦收拾了洗脸水,向晏大人福身,「晏大人,青儿告退了,可要吩咐让人送茶来?」

    「有劳。」他简短回着,寻一位坐下。

    青儿端着颇重的脸盆,稳稳走出房外。

    晏白河目送她出去,漂亮的眉,稍稍拧起。

    待辩叔回来,已是傍晚时分。

    蔺春旅与白河在厅中煮茶,等他一天,几乎以为他出了事。

    「大人,」他急急回来,坐下灌了两杯凉了的茶,才回报道,「她确是江湖人在寻的裹毒糖衣,这事冉大人推测的是,但真要小心,别泄露了风声。」

    「这一点他自己也晓得。」若是传了出去,难息江湖众怒,纵有王准、高超,怕也挡不住。

    「但她真实身分是……」又灌了口茶,「是桑门中人。」

    「桑门?」另两人同时脱口,却是一人疑惑、一人震惊。

    「我的小百合,你知道?」蔺春旅讶异地问着。

    「……是,但知道的不多。」只听师父提过一些。暂且忽略那每每令他有想揍人冲动的称呼,在两人的注视下,晏白河只好道来。「桑门自古来以使毒闻名江湖,虽是使毒立家,到后来宗家、庶家意见分歧、彼此对立。宗家想摆脱于江湖多年的臭名,改从医,却命庶家继续研究奇毒怪蛊。六年前,积怨以久的庶家为夺势,颠倒黑白嫁祸本家,并联合了江湖各大门派,暗杀宗家。如今的桑门出了数名神医,已是以医术着称,连宫中御医班中亦有桑门中人,实则多半是盗了当年宗家的医书……这段往事少有人知。」

    「唔……联合了江湖各大门派的部分,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辩叔捻捻胡须。

    「所以说,这丫头是桑门宗家之人?」蔺春旅亦在分析其中利害关系,猜测道。会推出她是宗家人,只因以如今桑门地位名声,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会让他们对付起各大门派。

    晏白河望向辩叔。

    「今日一早冉大人派人将那丫头押回来,我守在远处,后来,屋中出来一个老头子,拄着拐杖往城外后山去,明明寸步难行还不死心,到一荒凉处,东敲西敲,怎知地就裂了,」辩叔有些想法,但事关重大,他不敢妄下断言。无法回答大人的疑问,只能将自己所见说出,「那是一密道,我跟下去,才知那是一墓。」

    「可有看到是何人之墓?」晏白河问。

    「桑行履。」就算说出这名,他还是不知这究竟是不是宗家的人。

    「白河?」蔺春旅询问的眼望着他。

    「是宗家人,」他想了想,回道,「是桑门宗家最小的儿子,却是医术最精湛的一人,据说六年前逃亡途中被围剿毒杀。那丫头不可能姓桑,桑门医术毒术皆是传子传媳不传女,她应是与桑行履十分亲近之人。」现在想来,多亏师父的不甘寂寞,退隐江湖还管红尘事,他从师父那里听来不少江湖典故、事件。

    「但……」辩叔又捻捻胡,「大人,咱们办的是吕氏一门的案子。」

    晏白河亦理不清。「凶手是桑门宗家或庶家,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说她是凶手,」那是冉长霞说的,蔺春旅扬起笑,「使毒者跟从医者的区别,在于,后者该要比前者技高一筹。」

    当时浮上台面的就一人,大人又附和道她确有嫌疑,自然人人都以为是她了。「她若不是凶手,我们为何要在她身上费这么多心思……」辩叔斜觑他一眼,要知道,他最怕的就是死人,今儿个为了这事,还去了个坟场呀。

    「吕氏命案,还有一事未解。」他需要有人来解。

    闻言,辩叔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邪笑,「她落得如此下场,有一半是您害的,您想,她还会帮您吗?」

    蔺春旅忽然回过头来正视着他,忽略那揶揄。「辩叔,你是否有话还未说完?那老者带病,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会就只是要告知死者,说那丫头被抓了吧?」那老者应是忠心于死者之人,她一被抓,自然知道事情不妙,就算能于德贵妃一案脱身,过堂她身分一败露,必成众矢之的。再者,经过上一回清水县的案子,他实在不能尽信辩叔。

    「……当然不只是这样。」自知瞒不了,只好老实全盘托出,「那墓不只是墓,也是个仓库,老头子去取了些东西,他要劫狱。」

    「辩叔,你速去拦他。」人已到手,他的话,冉长霞是听不进去了。抚抚下巴,忖度半晌,蔺春旅下令,「白河,入夜后你跟我潜入狱中。」

    夜深,无风。

    黑夜的牢狱有些阴森,尤其过了子夜。

    几个守夜牢头边喝酒边嗑瓜子,聊着今日刚被抓进来的小丫头,笑说,应是这名满天下的洛棠井牢中,关过最年轻的犯人了。

    会称井牢,顾名思义,整座牢是凿成大井状,深入地中,出口只有上方一个,进出都由螺旋状的走道,逃狱劫狱变得十分困难。因此被关在此的犯人皆称其为洛棠的地狱,最怕是有去无回,尤其底部水牢寒气逼人,关上三日,不死也去半条命。

    井口有人轮班守着,各层牢房也有守夜牢头,将整座牢房监视得水泄不通。

    「那丫头可是被关在重犯的牢房?」拉着大人攀在一棵树上,晏白河正打算着要如何进去。他一人容易,带个累赘就得先计划一番。

    「我的小百合,为何我要换黑衣,你却不用?」正抱怨着自己土里土气的夜行装束,被瞪一眼,只好摸摸鼻子回道,「本应是,但她年纪尚轻,又是女孩,重犯水牢寒气过重,对她来说是太残酷了点。」说到底,法律不外乎人情,这丫头死了,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应是在上一层?」喃喃自问,还不等大人回话,他伺机而动,一把拎起大人,单脚轻点树枝。

    蔺春旅紧紧环抱白河的腰,任他飞东飞西,夜黑加上速度快,他只能感觉风不断从耳边刷刷掠过,有些晕头转向。闭眼再睁开时,两人已立于井牢之中。

    他正要开口,白河一手掩上他嘴,另一手拉起身前片衫,跃至前方一高处。

    白河手才松开,他便看清远处两个牢头。望向白河,但见他弯身摸起两个豆大的小石子,朝那二人射去,随即,就见其趴倒在桌上。

    晏白河轻巧地落下身,朝大人道:「行了。」

    这层虽非水牢,却也是专关重犯的牢房,冉长霞贤能,自是少有机会用到。蔺春旅瞧了左右皆是空牢房,提起一旁的油灯,与白河向深处走去。

    井牢无窗,白日靠中间开口得以见天日,一入夜,就只能靠牢头所在之处的微弱光线与月光。

    偏偏今夜,是无月之夜。

    被关在石牢中的丫头斜躺在牢中一角,在黑暗中调息,忽觉烛火愈加明亮,机警地坐直起身。

    蔺春旅与白河来到一牢房前,将手中的油灯置于石壁灯架上。后者自发地观察四周情况,以防被发现。

    「你……」丫头防备地打量着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她觉得好像见过眼前人,而且是最近的事,只是每日在市集摆摊,人来人往,见过的太多了,又折腾一日,才一时让她回想不起来。

    「需要你帮助的人。」望这那面容,蔺春旅微笑着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从缝中递向她。「这症状,你可见过?」那是他先前验过吕家人尸体后写下的记录。

    她心中感到莫名其妙,然,被他那不甚出色的眼望着,竟还是乖顺地接过那纸,就着昏暗光线读了起来。越读,越发觉事情不对,她质疑地望着他,「你从哪里看到如此症状,这些人……应该……」

    「死于非命。」蔺春旅替她答了,「而你就是因为杀害这些人,现在才会在此……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毒、如何使、谁能使、有解吗?」

    她对自己被捕的罪名感到好笑,心思却不在那事上,而是手中这纸……那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是因她一时疏忽,也因,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般田地。双手扣在隔于两人之间的石柱,瞠大眼瞪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有能耐发现尸身上的每个细节,也有能耐找上自己。

    面对她的问题,他思考一阵,诚实回道:「我是前丞相蔺春旅,奉皇令出京秘密侦办此案……」

    「哼,原来是个官。」她不屑地笑着,这答案该是威风的,她却只觉可笑。略显甜腻的声音道,「你抓我也没用,事情不是我做的,上了公堂也审不出什么花样。」

    冤有头债有主,抓她的可不是自己。蔺春旅挑挑眉,噙着笑,眯眼盯着她道:「罪证确凿,你说,他们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你──」被他一言激得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捏烂了手中纸,怒斥,「昏官!」

    「……我几乎要怀疑这是我的外号了。」另外还有狗官赃官污吏等等……蔺春旅在心中暗数了一番,凉凉转道:「对了,你说,裹毒糖衣被关在洛棠井牢,这风声传了出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以那名号被捕是其一,若以那名号被审,那绝对会落得人尽皆知了……那些武林中人不会放过自己的!她气得瞪圆了眼,恨不得手刃眼前男子,但她在此关了一日,纵有内力护身亦吸了不少寒气,石牢不比一般牢房,坚固无比,她真是被困于此了……

    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微扯嘴角,蔺春旅很没良心地再予以重击,「被捕那时,以你武功,应该是能安然脱身,为何现在会在此呢?」

    她倏地抬眼,「莠伯……你们对他怎么了?!」

    「我们没对他怎么样,是他自己想怎么样。」他轻轻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想怎么样……?」啊、难不成,莠伯劫狱……她啧了声,想起莠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笑说,若她被补,自己一定去劫狱之事……真是不自量力,愚忠愚忠!「他被抓了吗……不!这事跟他没关系,你们已经抓了我,别对个老头子动手──」他那身子骨,肯定受不住这牢中的折腾。

    「那、」他扬起非常满意的笑,「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这毒的事了?」嘴角简直弯到不能再弯,十足惹人厌。

    丫头恨恨地瞅着那笑颜,只得将一切说出。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晏白河,英眉紧锁。同样一件事的解决方法应该不只一种,为何大人总用这种方式?

    直到她说完了,蔺春旅的脸色亦变得凝重。他将早被她捏烂的纸收回袖中,起身,「白河,走吧。」

    禁不起……她真禁不起再失去身边的人了,就因此,这么多年来,她都是独自行动,绝不结伴。她同时起身,追着两人到牢房底处,眼见他二人就要消失在她可见范围内,急唤,「等等!莠伯的事……」那平凡男子却头也不回。

    「……来此之前,大人已派人拦下你家莠伯,他不会有机会做傻事。」回她话的是晏白河,他侧头瞧她一眼,才随大人离去。

    丫头闻言,愣了阵子,松了紧扣石柱的手,两眼无神地远眺他两人消失之处,久久,无力地滑坐在地,任黑暗再次袭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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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天色亮得早,清晨的空气凉爽宜人,很是舒适。

    距那夜探井牢之夜又过几日,就在初审前一日,蔺春旅应冉长霞之邀,来到府里中庭的一处凉亭那时,迷人的晨雾已散。

    「冉大人真有雅兴。」若不是他要求,自己一定睡到日上三竿。蔺春旅打了个呵欠,身后的白河倒是如平时一般的神清气爽。「……这是什么味道?」

    「是藿香,」今儿个就是为此特地邀蔺大人早起,冉长霞笑指搁在一边的博山香炉,「能解热理气。若薰在衣上,一整日香都不会散,如此一来就算夏日炎炎,也不至脑袋昏沈……天还没亮就让人去买来,蔺大人这几日也忙累了,若喜欢,我再差人去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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