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旅+夏抚(蔺公案系列)》分卷阅读26

    「思雁。」晏白河是不太习惯给人碰触,却也不忍将她推开。

    「师叔,」她一身锦衣短袍,是男装打扮,「那日蒙师叔相救,雁儿还没见过礼呢。」说着,屈膝而跪,恭敬拜道,「雁儿给师叔请安,多谢师叔相救之恩──」这一跪,腿上铁链垂地,铿锵有声。

    还不等她说完,晏白河早已将她挽起,「不必多礼……妳身子还好吗?」发觉手中她臂膀细弱,想起三师兄狠心让她在雨中跪了一整夜,又拧起眉。

    「好了好了,」她嘻嘻笑道,「雁儿很听话,睡了一日,乖乖服了药,怎么不好呢!」眼前是师叔好看而担忧的面容,见那眼如星,眉如黛,朱唇皓齿……脸颊不觉热了起来。自觉失礼,轻咳了声,转向了一旁的大伯。

    「雁儿见过蔺大伯。」礼多人不怪,更别说此人是师叔的朋友了。宋思雁抱拳见礼。

    「……有礼。」娃娃称他大伯,这也颇合乎礼数,只是……这……听来真是很老……远目望向一棵树,正有片落叶随风飘落……

    「师叔,」自是没去注意蔺大伯是何心思,宋思雁拉起师叔衣袖,「难得您来,指点雁儿几招可好?」

    「这……」晏白河蹙起秀眉。并非他不愿,是怕乱了三师兄所授章法。

    「师叔……」她哀求着,两道小眉拧着,是惹人怜爱的模样,「好嘛,雁儿求您嘛,就几招嘛,师叔呀!」

    掌中是那比自己还粗糙的小手,摇啊摇地,晏白河斜觑了早在远处回廊观看的三师兄。见三师兄轻轻颔首,他舒了眉,温温笑道,「三招。」

    宋思雁顿了顿,是想不到师叔真会答应她的任性要求。惯性咬咬下唇,咧开了笑,「多谢师叔!」师叔三招,便是她三百招也抵不过,她绝不再贪。

    晏白河握着她的手起身,转向大人。

    「去吧,」还不等他开口,蔺春旅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就好。」

    「是。」他点头,拉着小思雁朝外院而去。

    蔺春旅见那一大一小两背影行去,扬起一抹笑。

    来到沈家庄两日,见白河与其三师兄似乎感情并不算好,或者该说,他三师兄为人冷漠,情感不表露于外。倒是白河,虽对他三师兄表面是回以淡然,对于小思雁却颇疼爱,可见对师兄弟间的感情应是珍视才对。

    视线随他二人飘远,直到远处,他才收起心思。转眼,在回廊处见到一人,忖度片刻,扬声唤道,「宋大侠!」

    正想离去,身后一声唤,宋雨只有回过身来。

    但见那姓蔺的朝自己挥了挥手,示意他前去。

    「宋大侠,请移步。」圈着嘴,蔺春旅吼得他难以拒绝。

    冷漠的眉凝着,暗啧了声。宋雨缓步而来,入了聚散亭中,冷冷扫了眼前人,低头见方才他二人似在煮茶,坐了下来。

    蔺春旅执起壶,重新给两人上了热茶,举茶笑道,「宋大侠,在府上叨扰了。在下借花献佛,以茶代酒了。」

    宋雨不语,瞥了眼一旁小六用过的茶杯,杯里茶八分满。他也举杯,回道,「蔺大人不必客气,家师既令小六追随大人,可见家师与大人交情匪浅,您若有任何吩咐,宋雨自当倾力相助。」仰头饮尽了茶。

    话说得客气,可语气中仍是冰冷的。

    蔺春旅仍是带笑。以自己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这事算是他专长之一,不会太在意。「呵呵,这怎么敢当呢。」说着,又为两人斟了茶。

    面对此人,宋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拒绝,只有接过了茶杯,与他闲聊对饮。

    见他未多做推辞,蔺春旅笑了开,天南地北扯了开,一会问起归鸿名胜,一会说着衮州好酒,一会又问起老友梅盛林之事。

    梅老头隐居于恒山,不涉足江湖已多年。此处虽距恒山不远,但高人多是怪性格,他也不例外,若不是三月前先行下帖拜山,即便是皇帝老子也不见。而蔺春旅早得白河,已无非见梅老头不可的理由了。

    又聊一阵,夕阳西斜,宋雨才借故离去。

    蔺春旅也不多留,起身目送他朝廊下走去,直到转进了侧厅中,才又坐下。

    平凡面上已不复方才的嘻皮笑脸,一手支在颊边,一双慵懒的眼睨着宋雨过的杯,转向白河用过的杯,后又再转回。

    「唔,他喝呀……」喃喃地,执起了白河的杯,凑近鼻前。本以为是这门师兄弟的怪癖,然三师兄喝,白河不喝,这可是怎么回事?

    茶香淡淡,他又开始动起歪脑筋。

    三招,可以快快传授,自然也能耐心指点。

    宋思雁悟性极高,然小鬼灵精,花样也多,拐了师叔将应她的三招,传了十日有余。

    既得三师兄应允,晏白河不会与她计较太多,只要大人不说话,这三招要传三月也无妨。垂目,他记下了她几个惯性用力过猛的动作。

    几日下来,明白师叔静静看她练剑,直到晚练结束才一并指正,宋思雁反将弱点尽现。过去,爹爹传她剑法,让她使的是木剑。师叔看着她两日,令她换了纸剑,至今她仍难以掌控,不是躁进,便是过缓。

    尤以师叔传她──「挑」、「点」、「回」三招,与她自幼所练可说是恰恰相反的轻灵招式。

    挑、点、回……剑招中的基本,也是剑招中的精湛,天下剑客皆能使,却多将注意力置于其它更具杀伤力的招式。

    转魄剑沉,本为男子之剑,故多有砍杀招式。前几日见思雁一柄实心木剑使来得心应手,心知三师兄必让她练过好一阵子的石剑。

    晏白河授她利落剑招,自有他的想法。思雁为女儿身,此事无论三师兄如何看待,一日一日,思雁终将感受到男女之别于气道、于内力,这是即便练过石剑也难以改变之事。

    三师兄或许后来真无心将转魄传予思雁,因而不让她继续练石剑驯力,他便传了她此三招,转豪夺为巧取。如此一来,无论思雁能否接下转魄,对于未来武功上的修炼,皆是有利无害的。

    「师叔……」烈日当空,宋思雁苦哈哈地唤着,手中早已是张烂纸,而非她师叔剪给她的剑了。

    望着她无辜的表情,晏白河蓦然失笑。几日来见过她的机灵、她的孝顺、她的粗鲁、她的可人,就是没见过如此……如此像孩子的一面。「行了,今儿个到此为止吧。」

    一听,两道眉纠成一团,就怕师叔再不教她了,忙道,「不成不成,雁儿还没学会呢,师叔你瞧瞧,我这是太过用力还是不够用力?」说着,又刺出一剑,怎知,那本就烂了的纸剑被她这么折腾,便断成两截,寿终正寝。「啊……」

    「是太过求好心切。」他仍微微笑着,却是认真说道。

    一旦执着,就难随心所至。

    小小的脸庞抬起,瞇了瞇眼瞧着师叔好看的眼眉,她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这样吧,」他敛起了笑,黑瞳里的温柔未褪,「我不教妳招式,但教妳休息。」

    「……」这还需要师叔教吗……眼下可不是贪懒的好时机哪。

    可无法违抗师叔,只有随他来到庄内小池旁,寻了两块大石,照师叔所教的依样画葫芦打起坐来。

    微风轻轻拂来,她学着师叔吸气吐气,闭上了眼。过了一阵,竖起耳,不闻师叔有任何动静,她悄悄睁开眼,偷偷瞄着师叔,见他八风不动,彷佛已神游太虚……咬咬下唇,猛地闭上眼,休息就休息吧,这几日都在想着怎么诓师叔教她更多,想着师叔教的招式有何深奥之处,夜里也总睡不好。

    所以休息……也不赖……

    风轻轻吹过耳边颊边,慢慢地,她闻到了池水的味道、闻到了青草与树木,感觉到身中气游走,脑中已不再思考……

    ……

    ………

    约莫半个时辰,晏白河睁开了眼。身侧石头上的思雁已不如方才刚开始时正襟危坐,双掌微弯在丹田处合成一个圆,可左脚已垂放在石头边缘,身子歪歪斜斜。

    晏白河勾勾嘴角,弓起了一脚。

    一眨眼,那干净的身影已消失。

    又过数日的一晚,落起细雨。

    时节已是暮春,虽雨不寒。晏白河又是与思雁练了一日的剑,这才回到房中,净过身,准备歇下。

    弯身才吹熄烛火,耳闻门前有动静,他又惯性搭上了剑。然,那脚步、吐息他太过熟悉,指尖还未碰着剑,便已收回。

    忖度半晌,挽起发束好,拉起外衫披上,应门而去。

    一推开门,便见那身影,一手抱着酒缸,一手执雨伞,已然回身要走,听见他开门,正回过头来。

    「我道你歇下了……」蔺春旅见他房中黑暗一片,这段日子白河日日与那小雁儿练武,他是无意打扰。但心中有数,白河睡得浅,他又非练武之人,不懂脚步放轻、屏息凝气,定是将他吵醒了。

    瞇了瞇眼,夜黑如墨,落雨起薄雾,瞧不清白河会否恼他,是否一脸倦容。

    雨中,总是张狂促狭的笑竟有一刻犹疑,是他错看了吧。

    晏白河步出房外,停顿一阵,秀眉不自觉微拢。

    见白河瞄着他手中酒缸,蔺春旅也不知怎地,竟转道,「你歇下吧,我只是一时兴起……我找辩叔喝去。」说罢,呵呵笑了两声,转身便要走。

    「大人……」明明知道这一来,恐怕是如了大人的意,可他还是留住了他,「入内来喝吧。答应过大人的,白河没忘。」

    几不可见隐忍着唇边一抹贼笑,蔺春旅随他入了内。

    晏白河领在前,重新燃起了烛火。

    蔺春旅自动自发,将酒缸放在桌上,坐了下来。抬眼,打量一阵,见他长发轻束,长衫罩身,不禁悠悠轻叹,好看的人儿怎么都好看,就是……太过见外。

    毕竟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两年有余,可没见过白河在人前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这自也是有些难以想象就是了……

    晏白河有意略过大人总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的表情,一手接过酒缸,放下两只酒碗,倒了满。还不等大人开口,举杯微敬,一仰而尽。

    蔺春旅见状笑了开,自也跟进,以免扫了兴。「如何?」

    放下碗,晏白河看着碗中,道:「衮州绢露,幽雅醇郁,香而不艳,低而不淡,杯空而悠悠留香。」大人好美食美酒,每到一处便要四下打听,衮州酒不若泉州多样多变,可说到底也是江湖人聚集地,豪气干云,少不了名酒一二。

    会选这绢露,应是向三师兄打听而来。

    只是……秀眉一挑,「这绢露……」

    见他果然起疑,蔺春旅接道,「据沈圆说,是沈家庄所酿,与坊间用的酒引不同。」说着,又替两人斟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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