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接过去,微微睁开眼扫了一下,接着仰头干了。
商陆看着他喝下那杯酒。甚至因为他睁眼的那个动作,紧张的指尖微微发颤。直到他喝了下去。
商陆脸上勾起一个笑容。
白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他看过千百遍。这张脸,他在心底描摹过千百遍。微微张开嘴,舌尖颤动,似乎下一刻就能吐出他的名字。伸出手去,想像之前那样抓住他的手。可惜这些动作都不能够完成。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方才他递过来的杯子还被他捏在手里,杯子递过来时他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灼热的温度带起他心底的温情。
可惜。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那个人看着他半响,勾了勾形状优美的唇,吐出的话却如极北之地的冰霜,冻的他连手都抖了起来。当啷一声,方才紧握在掌心的杯子落在地上,碎成一地残片。就犹如他的心,被他的话刺成一片一片。
他说:“这蜃楼,只要一个主人。”
☆、第九章
看到商陆往自己这边走过来,白蔹淡定的低下头去,保持着一个进餐的动作一动不动。假装自己也被他的法术定身。
直到商陆在自己身旁坐下。那种清冷的薄荷气息在他周围蔓延开。
其实他在蜃楼长大,闻到最多的味道是脂粉气。
蜃楼的弟子大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多喜爱涂脂抹粉或者艳丽的衣着。哪怕男弟子也不例外。
最开始他同人修炼,那些弟子前来,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脚步声,而是他们身上的脂粉气。
良宵身上就没有脂粉气。
良宵是他师父,蜃楼的上一任主人。每天同他的另一个师父清和秀恩爱,闪瞎一众蜃楼弟子的眼。
他是良宵在凡人的城镇捡到的,他第一次见到良宵的时候,那个人正站在人群里。那天正是中秋,也是在这流景城里。人们纷纷排队在一家店门口等着买糕饼,良宵也在。
其他人的脸上都隐隐的带出一点急切,只有良宵,一脸的平静淡漠,周身带着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疏离冷淡。
后来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良宵的徒弟。
再后来这两个不靠谱的师父更是不靠谱的丢下他外出过二人世界。
其实在他之前,蜃楼历来是有两个主人。两人互相牵制,分礼抗庭。可惜清和同良宵搅和在了一起,更是只收了他一个徒弟。
那一代蜃楼又偏偏被他两搅和的岌岌可危。楼中弟子一时间难以为继,便只有他一个人,代了尊主的位子,再后来,便也一直就只有他一个主人。
其实他的资质虽说上乘,却不是最适合修这蜃楼功法的。能坐稳尊主的位子,倒也的确是个奇迹。
后来他凭一己之力稳坐修真界鳌头。当年被清和良宵得罪了个遍的门派又纷纷凑上来。
以实力论输赢这一点。其实不止在蜃楼,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一样的。
能在商陆身上闻到香味,哪怕之前他还在蜃楼里,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也行当初他能一眼就注意到商陆,除了因为那张脸,可能还因为那种隐隐疏离的感觉吧。
商陆看白蔹低着头装鸵鸟,倒也不点破。就只是抬了抬手,周围就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这边小孩子不肯吃早膳被自家大人哄着,那边有大户人家的仆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家的公子小姐。
就只有白蔹这里,小二看那个客人在自己东家身旁坐下,面带难色的凑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客官,这桌子是我们东家坐惯的,那边还有雅座,小的带您过去可好?”
商陆却不说话,只是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把玩着腰间的装饰玉佩。
他不说话也不起身,小二就只能在一旁站着,良久后就看到他放开手里的玉佩,对着自己微微抬了一抬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十个指甲修剪的圆润,衬着手上犹如玉石一般的皮肤,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只是手还没来得及完全抬起来,旁边就伸过来另一只手,把他的手牢牢按在桌上。
自己东家在这个时候放下碗对他说道:“你去招呼其他客人。”
说完也不管其他事情,拽着这个人就往自己房里走。
小二还不知道自己被东家救下一条命来。只是看着东家那不情不愿仿佛被人欠了十万两白银的样子,心里嘀咕着这人是怎么得罪东家了。
白蔹心下烦躁,动作也就没平时那么温柔。一脚踢开房门,把身后拉着的人向房里走去。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一个人压在门板上。清冷的气息充斥在鼻端,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
“你似乎,在躲我的样子。”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拿腔捏调。白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说话,克制着因为这句话想一拳揍上这张脸的冲动……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一只手捏着白蔹的下颌强迫他直视自己。白蔹顺从的抬起头,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温柔的笑了笑。
然后屈膝,趁着他反手格挡的时候一只爪子挠向那张美人脸。商陆不得不退开一步避开白蔹的动作,白蔹又不依不饶的缠上来,还专门不客气的照脸抽。
白蔹很快发现商陆没有再用法术,更是无所顾忌,他很早就想这样抽商陆了。可惜当初舍不得,后来舍得了,却又不想自己送上门去当盘菜。现在好不容易商陆自己送上门来,还不用法术的让他抽。
如此盛情,怎能辜负。
至于白蔹如何肯定商陆不会痛下杀手。
如果这么几十年来商陆的性格没发生啥变化的话,那么按照商陆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习惯,应该是等不及两人打照面就会痛下杀手的。现在他商陆不仅露面了,还在流景城中使用了个无害法术告知自己他来了,这么温柔体贴明目张胆的找抽,莫不是觉得自己还舍不得下手?
两人掐的昏天暗地,白蔹是肆无忌惮,商陆是犹犹豫豫。见白蔹越发的无所顾忌,直接开了窗户打算跳窗逃跑。白蔹哪里容得他跑掉,自然是冲上去阻拦。可惜不知道谁的招式来不急变化,哄的一声,包括正坐在大厅内吃早膳的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巨响。
那天客栈门外的行人同往常一样路过,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人们都顺从本能的往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就看到两个人从天而降。
一个一身浅紫衣衫,丝带束发,桃花眼里带着疏离之色。一个一身水色衣裳,眉目如画。
就那么掉下来。
浅紫衣服的先落地,没来的及作出什么动作,那个水色衣裳的接着落了下来。砸在先落地的人身上,两个人一起躺平。
两个人都是男的。
围观居民默默吐槽,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第十章
“公子当初对在下,可不是现在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啊。”
在白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被他压在身下当人肉垫子的商陆先说了这么一句话。白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看着他。
“公子可是忘了当初的海誓山盟?”
“……”
这两句话就足够围观的群众脑补出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了。
风流的渣男老板对单纯的男子甜言蜜语,上手没几天之后就腻味了抛弃旧情人远走高飞,旧情人不畏艰险万里寻“夫”。渣男却死不认账。
于是纷纷对故事里的“渣男”客栈老板白蔹,投去谴责的目光。而对于被始乱终弃的男子—商陆,已经有温柔的妇人小姐前去安慰了。
“渣男”白蔹默不作声的咽下一口血。
在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中,在小二惊掉的下巴还未复原中,白蔹默默的爬起身,低下头飞快的回了自己房间,身后跟着一脸无辜写满我是被逼迫的表情的商陆。
房间里窗户大开,好似一副狠狠嘲嘲笑白蔹的表情状,白蔹手一挥,哐当一声关上,身后跟着进来的商陆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倒了杯茶,递过去说道:“何必拿死物件撒气。”
白蔹回头看了眼坐在桌后的商陆,又看了看递过来的那杯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伸出手。
在商陆的注视下打翻了杯子。
滚烫的水落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上,迅速的泛起几个水泡。同时手里的杯子落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白蔹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脸上了表情,看都没看商陆一眼,反身推门而出。剩商陆一个人坐在桌边,维持着那个递出东西的样子。脸上是微微失落的表情。
门外传来白蔹的喊声。
“再给我打扫一间屋子出来。”
“好嘞,东家您稍等。”
屋内的商陆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捂住被烫伤的地方。
不过呼吸之间,再拿开,那只手又恢复如初,不留任何痕迹。
而后商陆出门喊道:“小二,进来收拾一下。”
因为主人家“并未”赶人,商陆这个不速之客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留在了客栈里。一边住着主人家的房间,一边使唤着主人家的小二,还一边毫无自觉的黏着客栈主人。
白蔹哪里是不赶人,他根本就是一天三趟的在赶人。奈何那个被赶的毫无自觉。权当自己是一颗嚼不烂砸不碎的铜豌豆,每天在主人家的咬牙切齿中怡然自得,努力的在白蔹面前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