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吗?那从来是不敢奢求的,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也不过就是随时被驱逐的境地,如今得了祁然的承诺,对成玉,已经是最好最大的肯定,一整天不着实地的心情,终于可以落回原处,成玉此刻,只觉安心……不会被驱逐,拥有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权利,也可以正大光明,不用再窥视……能够留下呐!
“为什么要留意齐晏的消息?”忽然想起,将今天的一切挑出水面的事情,成玉想了几想,终于决定问出来。
信任啊,不就是该对他,对自己无所保留?
“想求情?”祁然仰起头,斜着眼睛看着成玉。
“不……”成玉摇摇头,为祁然眼中的郑重而认真。
“要求情,也该去求他放过去……”祁然淡淡的收回视线,悠然道,“我毁了他十年的苦心经营的局势,拐了他得力手下叛逃,最重要的是,连累死他视若生命的齐季!他不将怨恨统统发泄在我身上,怎么过的去?”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三 玉楼暗战 080 一念成囚(下)
很难想象,这两家仅仅崛起经营不到两整年的商行,竟然会有如此庞大的利润。
流苏掂着手上厚厚一摞资料冷笑,挥手将送来这些东西的人斥退。
楼运走的是海外路线,贩回来奇珍异宝坐地起价,高价卖给各地专门为王宫贵族搜罗奢侈品的店铺。相比之下,取代淼社的陆上河流那点运费,反倒是小菜一碟了。
而民心,则是什么赚钱插手什么,只是手段高超又不压迫同行,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威胁性。但是只看蒙岩打理的明兴楼一家,就知道,他们要做就做做好,而且是绝对高度的好……只是奇怪,这民心为什么不连接成号,反倒摆出各自为政暗为一体的架势呢?这不合理……是怕树大招风?还是另有图谋?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民心背后一定有一股不小的力量在支撑。
这样看来,蒙岩临澧两人也算各自攀上高枝了!
流苏半倾在桌边,一肘支桌,用食指若有若无的摩挲人中,出神地望着桌上摊开的纸张。
越哥,你为我放弃的,苏儿就十倍百倍的再给你讨回来!心底暗暗发誓,却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打开桌边放着的一只玉匣,将桌上暗系送来的资料好整以暇的收放妥当,推门的声音,正正准时的掩盖掉匣盖合上时那轻微的一声“叩”响。
扬起惊喜得恰到好处的笑颜,分毫不差的对上迈步进来的唐越。“越哥!”
唐越直走到桌前,瞄了一眼放置在桌边完好无恙,黑漆漆的汤药,才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宠溺笑脸,“不喜欢喝?”
顺着他的视线,流苏看过去,皱紧了鼻子,“好苦!”可怜兮兮的转向唐越。
“就知道,没有我看着你一定会耍赖!”捏了一把流苏即使皱起来也依然翘挺的秀气鼻子,唐越顺着鼻翼,将指腹抚上脸颊,摩挲两下,笑道:“等这上面的红晕不用我碰也会自己出现,就不用再喝了!”
流苏这下不只脸颊,连脖子都红了,不依的扭着头,“越——哥——”
伸指探了探碗缘,“先别喝了,我叫人温一下,乖乖喝完,晚点我带你上船,再两个时辰崎叔的船就该到了!”唐越扬声叫人进来将冷掉的药汁端去加热,一边有商有量的好言诱拐起来。
“小堂叔吗?”流苏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拉着唐越的手,晃来晃去。
熟悉的动作勾的唐越眼底一阵湿热,自从发现流苏对自己怀有异样的情愫,就开始下意识的逃避这些从小习惯了的亲昵,这个每次他一高兴,就不由自主会做的撒娇动作,有多少年没看到了?看过他毫无生气的睡颜,也记得他爽朗热烈告白时灿亮若星辰的黑瞳,重新得回今日这样的信任依赖亲昵,没人能明白唐越心底潜藏了多大的喜悦。臂上微一用力,半挂在手臂上的流苏已经被整个拉进怀里,清新的味道在鼻翼间攒动,唐越大力嗅闻着,真实的,温热的,独属于流苏的味道,活生生……
“越哥?”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流苏瞬间酥麻了全身,奢求多年的温暖,总是在到手的瞬间让人不敢置信。
察觉自己的失控,唐越瞬间感到些微的赧然,作怪一样的嗅出声音,“苏儿今天用什么泡的澡,香喷喷的冲鼻子……阿嚏!”末了,还加上一声假假的喷嚏!
流苏一怔,满腔的柔情蜜意被这调侃扫的干干净净,轻轻从唐越怀里挣出来,低声道:“越哥总是拿苏儿开玩笑!”
看流苏又恢复了醒来后一贯的懦弱畏缩姿态,唐越刚刚扬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灌铅一样的沉重。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犹豫再三,又拘泥于世人的庸俗,何至于流苏受了这些年的苦,又变成今日这样胆怯娇弱,连大声喘气都会被吓到的样子?甚至连好不容易找到的流水人家的后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认祖!唐越晃神间,自责的情绪涌上,不自知的沉下表情。
看的流苏胆战心惊。
“越哥?越哥?”小心翼翼的唤着,唯恐惹恼了面前不知为了什么而生气的人。
“嗯?”察觉自己不自觉外露的情绪又吓到了性子好不容易有一点点好转的流苏,唐越懊恼至极,脸色更加难看。
看着流苏眼里,直觉是自己的错,不由得红了眼睛。
从小到大收拾了无数流苏惹下的祸事,被气得红白眼无数次的是唐越;中了溯逆昏迷不醒,体验深刻的自责无数的还是唐越。唯独流苏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却是唐越从没见过的,自然少了处理应对的经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慌了手脚。
眼泪还含在眼眶里里,要掉不掉的,上去擦好像有点突兀,唐越手忙脚乱了半晌,只好把流苏重又拉回怀里,一手顺着披在肩头的几绺散发轻拍脊背,嘴上开阖几下,正踌躇着不知该说点什么话好。
“大当家的,药热好了。”门外传来的声音,登时让唐越松了口气。
“乖,我去拿药!”没有让人将药汁送进来,唐越起身自己去拿。他需要籍着起身拿药的时间重整自己刚刚一直在状况外的情绪。
端着药碗回来,唐越自以为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殊不知眼里一抹懊丧让流苏看的心惊!“乖乖……”哄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碗已经被流苏抢了去。
“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流苏眼里转了几转的眼泪已经稀里哗啦的掉了出来,吓得唐越发傻。
“怎么了?”一面抢下空碗丢在一边,一边急忙开口问着。
“越哥不要生苏儿的气,苏儿以后都乖乖喝药……”乌溜溜的黑瞳被泪水浸着,水润的柔婉哀戚,带着哽咽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祈求,瞬间让唐越的自责飙到最高,心整个拧了起来。
“我没有……”为让流苏会错自己的意思解释,唐越皱眉回想自己刚刚哪句话哪个动作委屈了流苏,却在闪眼间,看到流苏受伤的眼神,乍然顿悟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又伤害了清醒后敏感的流苏。
顿住声音,深呼吸,放松自己的脸部表情,却在看到流苏戒备的表情愈加严重后,叹了口气,放弃。探手将流苏揽到怀里带着一起转个身,唐越坐进书桌后的椅子,又将流苏按坐在自己大腿上,揉了揉眉心。
流苏谨慎的看着他的眼,一动不动的乖觉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缓缓与流苏对上眼,受惊小鹿一样怯懦的眸子下意识的逃避,被唐越先一步捧住颊:“苏儿,越哥不会生你的气,任何时候都不会,我皱眉,有情绪,那些都不是因为你,所以你不需要怕我,知道吗?”
“我生气,是因为我自己,义父去世后,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伤,越哥很自责不假,但是越哥从来不怪你,不要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你是流水人家的后人,是淼社的少主,只有别人敬你畏你的份,懂吗?”
“这里的下人,淼社的社众,包括我,都是你号令下的儿郎,知道吗?”
懵懂的眸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微张成圆的嫣红唇形,被吓到的样子让唐越无法释下了一身的郑重其事,“越哥永远是你的越哥,会疼你,宠你,不会对你生气,这些,一生一世都不会变。”流苏一滞,缓缓垂下眼睫,点着头,却不出声,只将头埋进唐越胸前,再不乱动。
唐越满足的叹息,只觉说出心里话,再拥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最重要的人在怀,已经是一生极致的幸福时刻。
流苏心疼的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一生一世,不变的越哥吗?就永远,只能是哥哥吗?
“苏儿不要淼社,苏儿只要越哥……”只是我的要,和你的宠……什么时候,才能搭在一条线上拧成一股绳?
听着流苏来来回回的呢喃着“只要越哥”,让唐越心里高兴得翻天,不过所剩不多的理智还能让唐越保持清醒。虽然私心里爱极流苏对自己全然的依赖,但让流苏就这么娇弱小心的依附自己找不到自我,却是唐越不愿也不忍的。
忽然想起那个总是不按理出牌却能力非凡的“玄家异宝”……
也许,该送流苏去和他从小失散的弟弟见见面了,也许,血缘天性,和玄祁然的机变百出,会对帮助流苏走出自闭,面对他人有更好的帮助!
垂眼看着流苏漆黑的头顶心,唐越做下一个决定:“苏儿,等崎叔这趟货卸完,我们两个和他一起返程!”
流苏仰起头,“返程?”
唐越笑了,大掌一下一下摩挲着他顺滑的散发,“带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越哥重要的人?”微微的颤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却被唐越自动解释成怕生的怯懦,安抚的笑道:“是,不过他也会成为苏儿的亲人哦。不用怕,他人很好,比你小两岁,你一定会喜欢的!”是你从小吵着要找回来的弟弟,你一定会喜欢的!
流苏只是唐越永远的弟弟,唐越有重要到要引进流水人家的“亲人”……终于,有人,要把……你的爱情……拿走了吗?
“砰——”接近一脚踹开的庞大力道,让开阖的门板直撞到墙壁再声势浩大的反弹回来,莽撞的来人用无礼之极的方式打断室内两人心思各异的纠结。
唐越不悦的拧眉,冷眼看向闯进来的冒失鬼,却在抬头的瞬间遽吃一惊:“出了什么事?”
来人浑身是血,衣衫褴褛,满是血污的脸上被汗水与风尘糊成一片,已经看不出本貌和年纪,急遽起伏的胸膛和滑动不止的喉头,让出口的话断断续续,嘶哑难辨:“流崎总管的船队在……在官木湖口被人围……围……围……”“咕咚!”白眼一翻,话没说完,已经栽倒在地!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三 玉楼暗战 081 被窥时刻(上)
唐越心急如焚。流崎,已经是流苏在世上唯一的长辈了,是为流水人家,为淼社,付出大半辈子心血的元老重臣。
杀出重围来报讯的人,全身伤痕累累,连包扎的时间都没有,能撑到此刻,把被围的消息传递出来已属不易。唐越粗通医理,搭手一探已经知道,这人,短期内是清醒不了了。看来,是得不到更详细的消息了!
流苏在听到消息的一瞬就惊呆了,突如其来的噩耗要处理,可是此刻的流苏也实在让他放心不下,在心里略作衡量,紧急召来闵晨。正交代闵晨负责召集人手,缓过神来的流苏已经哭红了眼,又急又心疼的唐越,不假思索的交代完最后一句行程安排。闵晨知道事情的紧迫,确定唐越交代的事情都说完了,很快就退下去着手准备。
闵晨动作极快,少顷重又回到房间,唐越知道外边已经准备好了,再和流苏保证一定活着带回流崎,这才领着闵晨和一众手下上路!
唐越一走,流苏一抹眼角,眼圈红肿未退,楚楚可怜的眼色已经消失殆尽,被泪水洗的清澈透亮异常的黑眸,散发着冷冽的寒光,低沉着声音,招呼出身边潜藏的暗系人手。
从谨蝉驿的苍坞小筑到三江河口的官木湖,逆沧江(即昊洋河)而上,是一百五十余里的河道,唐越站在船头,坚毅的目光似要破开面前蜿蜒迤逦拦路的高山险水,直望到官木湖的战场。
“少爷,”自从默许将淼社的生意转交给楼运,唐越就不再允许身边的人叫他大当家,只是流苏面前,一直没想好怎么解释,这刻船上都是身边直属的下级,说话便有了分别。
“嗯。”
将蒙岩临澧这两个最得力的手下遣到玄祁然身边帮扶,新提拔的人虽然能力不差,不过总是少了多年一起摸爬滚打的默契。
唐越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闵晨,“说!”
“是!”闵晨就是蒙岩走前推荐上来顶替他位置的人,唐越一度以为,闵晨年轻,做事会急功近利,毛躁不逊,相处两年下来,才发现这今年才及弱冠的小子,根本是谨慎有余,未老先衰!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