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一步的临澧满脸急匆匆的追出来,只来得及使力扳开蒙岩的手,将失控的蒙岩与不知心事好坏的赫连洛分开,“你冷静点行不行?”
“冷静?我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你叫我冷静?”挣不开临澧的钳制,蒙岩只能大声喝斥:“我问你,他人呢?”
“和成玉在一起!”
“成玉,成玉——”低念重复了几遍,才发现楼里的确没有他在场,“只他一个你也放心?他现在的身体……”
“他现在的身体起码比离开丘洋的时候好多了!”赫连洛不紧不慢的开口,镇静的语气和蒙岩失控的怒吼对比鲜明。也更挑的蒙岩火气上冲的无法控制。眼看蒙岩眼里血丝越来越密,一张斯文俊雅的面孔越来越向青面獠牙发展,赫连洛又补上一句:“成玉当初可是带着昏迷不醒的祁然离开兵荒马乱追兵四伏的江易的!今天的情况,我放心的很!”
一句话丢出来,蒙岩登时像被一针戳爆了的气球,无力的颓在当场。
扯着他的临澧本是防止他再扑到赫连洛身上,这下反倒成了他的支撑,险些被抽干了力气站都站不稳的蒙岩拖个跟头,踉跄的狼狈。不由的狠狠瞪了揭人疮疤的赫连洛一眼,扶着蒙岩拖个椅子过来坐下。
角落里的人,满眼新奇。
临澧只好再次充当店伙计的角色,给蒙岩倒了一杯茶来缓缓神,倾身等他喝完之后,确定眼底的狂乱与颓废都褪去了一些,才斟酌着开口,“好了,”看向赫连洛,“他也醒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蒙岩的精神一下集中到这边来,临澧看的真切,不由得有点郁结在心,这人,为什么总是对祁然那么敏感。
“祁然的身份暴露了,所以我们退出无欲阁!”看向又要开口的蒙岩,不紧不慢却抢在蒙岩开口之前,“这是祁然的决定!”
“那他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临澧抢在蒙岩之前开口,赫连洛与蒙岩素来不合,临澧虽然不知道原因,却知道任由蒙岩开口,一定又会让这两只斗起来,而结果每次吃亏的都是蒙岩。
“撤退前,祁然的——老毛病犯了!”
“所以你就把他丢下?我今天才知道你赫连洛居然是个贪生怕死的玩意!”蒙岩口不择言,听的临澧在旁暗皱眉头。
赫连洛这次却没有很快的反击,只是漫不经心的扫来一眼充斥着轻蔑和不以为然的眸光。
临澧眼疾手快,赶在蒙岩暴起发难之前,将他牢牢按在椅子上,看向赫连洛的眼,已经蒙上一层愠怒。
“赫连洛,适合而止!”
“哼!”微不可辩的低哼一声,赫连洛眼角扫过那个一脸兴味的看戏表情的家伙,沉声道:“我也没兴趣和你吵架。我只是来转告祁然的安排。”
看两人都露出注意的神色,赫连洛才接下来继续道:“明兴楼由玉楼太子接手,你和临澧暂时回去休息一阵子。”
临澧一怔,“为什么?”这句却是代蒙岩问出口的!
“自己想!”赫连洛懒得多话解释给蒙岩,他当然知道临澧为什么问。
“那你呢?”
“我带人回去总坞!”
“赫连洛,你——”
“蒙岩,祁然不是小孩子!我们也不是他的什么人!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群卖命的手下而已!听命从事是本分!不要想着对祁然的命令指手画脚!也不要在你没资格的时候硬来彰显和他的关系多密切!你没资格指使我!在这种时候,你,临澧,我,甚至没有资格关心他!”赫连洛抓起角落看戏的人,头也不回丢下话,转身下楼。
没有资格关心他!
蒙岩被赫连洛临走的一句话震在当场,直勾勾的盯着人影消失的楼梯间发呆。
临澧唇瓣紧紧抿起来,脑中却也在不断盘旋着赫连洛的话。
露天在外的栏杆上,承接了绵绵密密的雨水,在背天的一面积聚成成串的珠球,滚动着,彼此融合成更大更重的一球,终于承受不住,扑奔向地面,即将砸成看不见的破碎。
半晌,临澧眼神一跳,一步跨到失神的蒙岩面前,骇的蒙岩被骤然在眼前放大的五官吓得一个趔趄,所幸被临澧伸臂在腰后托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回过神的蒙岩下意识要脱离这种过近的肢体接触,临澧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赫连洛说得对!一旦有事发生,我们都没有资格关心他!”
蒙岩被这一句冷静到近似残酷的话瞬间掠去心智,顾不得与临澧的距离近到彼此呼吸共享的地步,不敢置信的看过去,“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也和他……”
“蒙岩,拿出你当初淼社武总管的精明来,仔细想想吧!”
“我们没资格!”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四 惊梦泉阳 106 泉阳残局(下)
“你是谁?”赫连洛脸上波澜不兴,沉声问着一直寸步不离跟在自己左右的人。本就凶神恶煞吓人的脸,因着楼上和蒙岩的争吵还处在赤黑着脸膛的喷火状态,连带的影响着身边的氛围,无论是迎面而来还是同路的人,都会自动自发的远离他周身百来公尺的范围。
“我是岳尔谦。”轩羿太子名义上派来保护赫连洛顺便协助楼运安全撤出泉阳的特使。
直到拐进一条人迹稀少的陋巷,赫连洛才冷笑着反问:“是吗?”
岳尔谦听到赫连洛那声夹着阴寒的声音,下意识的感觉不大对劲,明兴楼上的样子,赫连洛那表情神态应该就是正在争吵了,可是岳尔谦分明记得即使是那种脸红脖子粗的境地,赫连洛的脸上还是四平八稳,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太大起伏波澜的样子,那他刚刚的声音……
刚刚反应过来古怪不对,赫连洛出手如电。
“雷轩羿派个草包来保护我?”嘲弄的声音泛着凉凉的漫不经心,与掐在喉咙处越收越紧的五指力道截然相反。
“说,你到底是谁?”项间青筋的跳跃起伏分明,与祁然的久久见不到一丝生气截然不同,只要再加一点点力道,就可以彻底丧失那份鲜活,赫连洛瞪着这张昨夜才在无欲阁见到的脸,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明明是熟悉的脸,明明是不熟悉的人,为什么就是能感觉到一份说不清来由的不同?
“咳……我——是……”
“你不是岳尔谦,即使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说——”
“尔逊,岳尔逊!松手……咳……咳咳……”赫连洛一松开五指关,被卡的整张脸都泛出青白的男人立刻弓成一尾大虾,扶着墙角拼命补充新鲜空气去了,呛咳的声音不时从张大嘴喘息的声音里夹杂出来。
“我记得雷轩羿派来协助我的人是岳尔谦!”
“是……可是……”费劲的从忙着辅助鼻子吸气和咳嗽的嘴里挤出声音,断断续续的零散,“我……哥……有……”
“喘完了再说!”不耐烦听这种还需要自己收集整理重发的消息,赫连洛冷声打断面前一嘴三用明显用不利索的家伙。
“咳……咳……”的声音越来越小,间隔也越来越长,粗噶的喘息声逐渐趋于平静,直到恢复一个习武人的气脉悠长。
赫连洛眼底冷冽未散,聚成如有实质的冰锥,钉的岳尔逊浑身不自在,想再拖延一会的想法早不知道丢哪去了,“我哥有事!很重要的事!”事关终身大事的事!这一句,岳尔逊想一口气冒出来,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塞回肚子里。
赫连洛也不木讷,只看岳尔逊眼底不大分明的一丝无奈,便猜个大概,“玉楼太子还真是个好御下有方。”与玄家异宝有关的事,有楼运这样收成可比一国国库的强大商业实力的商社有关的事,不是赫连洛托大,这两桩任何一件拉出来都足以让雷轩羿这样地位并不实打实地稳妥的太子殿下掉足十万分的仔细来应对,既想讨好多疑的大王,又不想玄密落于人手,既想笼络楼运又不想得罪楼运现在的掌权者,这样的情形下,能获准被派往赫连洛身边的岳尔谦,肯定是个能力,处事各方面都有过人之处的家伙,而且绝对是雷轩羿足以信任的人……
可是看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特使居然被中途掉包……赫连洛都不知道该为雷轩羿叹一声还是为自己庆一句!
岳尔逊很郁闷,相当的窝火。
尔谦为了宁歆被下毒的事,一直在私下调查着,这两天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却又被突然的玄密泄踪事件,被太子派来这里,这一来,虽然名义上是协助,可是尔谦很明白太子的意思,要么私下吞掉楼运要么取而代之,而这些都不是一时片刻可以完成的,眼看着努力半年的事情就这一天半日就可以有个结果,就可以帮宁歆除掉身边的威胁,尔谦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无奈之下,才想到让尔逊来顶替个一时半日,原想着尔谦与赫连洛只是午夜后那么一眼的惊鸿相见,尔逊又和他孪生兄弟,这一半天怎么也能对付过去,哪想到这么快就被赫连洛看穿?
在赫连洛紧迫盯人的视线下,尔逊将不得已的理由拣能说的部分说了出来,反正赫连洛和太子的约定也是三日后率部离开泉阳,到那时候,尔谦忙的事早该完了,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来。
肚子里小算盘打着,尔逊越想越觉得没多大关系,不由得放松下来。
浑不知面前一脸冷肃的男人正打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雷轩羿的主意,赫连洛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这泉阳地界内,的确需要他的协助才能带着手下全部离开。也的确需要他的帮助才能和无欲阁祁然的事件摸清关系,他要楼运名义上归属锦社,表面看是权宜之计,赫连洛何尝看不出这是雷轩羿在打楼运生意的主意?更甚者,对楼运手中历次远洋的海图恐怕都是虎视眈眈……有这样的顾忌,赫连洛对能被雷轩羿只身派到身边的岳尔谦也是相当防备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走吧!”心里一个念头成型,赫连洛当即收回施加在岳尔逊身上的强大压力。
“去哪?”这一句话说的心平气和,转身招手的样子好像召唤熟悉的下属,全然不见刚刚戾气外散的残虐样子,尔逊弄不清他情绪何以转换,不由自主的跟上他的步伐,直到走出巷子,才想起问。
“雷轩羿给岳尔谦的任务不就是跟着我听差吗?”略带嘲弄的声音从前方传出,但此刻已经不足以让尔逊介意他的运气问题了。那口风里的松动足以让冒名顶替尔谦的尔逊整个人松泛下来!看这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这么善解人意啊。
“好!”听差就听差!反正只需要一天半日的时光就能和哥哥替换回来,就这短短的时间,给他当牛做马又能怎么样?
刚刚熬过断阳的一个时辰,恢复自己自足的体温。两天一夜,连绵不绝的秋雨还在一刻不间断的以相同的韵律洗礼着屋瓦。已经习惯这样单一一成不变的响动的耳朵,如果不仔细凝神,少一分心,就会忽略掉这一直固执坚持的沥沥声。
“嘘……听见没?”在成玉怀里僵直身子,祁然凝神支楞起耳朵。
“嗯,一里外。有人路过。怎么了?”成玉侧耳听了下。
“这么急的势子,掉下马背一定会摔断脖子!”祁然啧啧有声的品评着路人不要命的催马速度。
“艺高人胆大!敢把马催的这么急,骑术肯定不会差!你操什么心。”怀里的小人一向是没什么好奇心的,成玉有些意外祁然今天的多话。
再偏头凝神一会,“快起来,成玉,这人应该是雷轩羿的手下!”祁然蓦地从床上跳起来,七手八脚的找衣衫套上,一边将和自己衣服夹杂在一起的成玉的衣物丢到他身上,“快点!”
“怎么了?”一边快手快脚穿起衣物,一边开口询问。
“等会再说……别点灯!”阻止成玉要点亮灯火的动作,穿完衣服的祁然扑到窗边,小心将窗户推开一点。
“看什么?”成玉贴上来,感染了祁然的小心翼翼,也不由自主的谨慎。
马蹄声由远而近,挨到院子附近却没有减速的征兆,一溜烟的又向前去了,成玉静静的听着,笑道:“神经过敏了吧,祁然,只是路过!”
“不是,你没听出来吗,马蹄声过了院墙,比来时轻了许多。”祁然轻声解释,眼睛还是不离院子里的动静,“嘘,进来了……去主屋了……”
“走……”扯过成玉,推开房门,猫着腰沿着房脊的黑影,远远吊在夜行客人身后。
亏了这庄园为了不引人注意,一应运作都是比照村镇上破落大户人家的样子,少了那些明火执仗的看守,祁然拖着成玉,远远吊在来人身后,没一会,转到后进的院子。
屋内的烛火微弱却执着的从窗内透出。来人轻敲了两下门板,转身张望了一下身后,一推门,闪神而入。
祁然在他转身的瞬间已经急退回墙角,轻微的门板合拢的声音从雨声淅沥中传来。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