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你打了?”
“嗯,比我更惨。”
我说不错,伸手想拍他的肩,结果不小心扯到伤口,呲牙咧嘴一阵,引得雨竹担心的看着我的
脚,说很痛?
我说也不是很痛,他们都是小孩子,出手不重,我琢磨着过几天就好了。
他低头,说是我连累了你。
我说你好好念书,以后做比他更大的官,也找人将他打一顿。
他点头,一脸郑重。
我将桌旁的糕点递过去一盘,一边吃一边说你会不会被你爹狠罚一顿?怎么说唐雨汀都是你兄长。
“也不过是跪祠堂吧?也正好,借这个缘由让他知道他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我能猜到他所受的那些苦,说雨竹,以后常来我家玩,我爹很好的。
他包了一口东西不停点头,说好的。
他走了以后,子清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我看着他脸上的灰,有些心疼的将他拉到床旁,将他脸
上的东西擦了,说你也是,药让下人煎了好了,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他却低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哥哥,你和唐雨竹是好朋友吗?
“是啊。”
子清与我同一个书院,不过他比我小三岁,因此在另一个院子里上学。想来我与雨竹的事他都知道,我拉着他的手说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他摇头,过了片刻又说哥哥,你能不能不与他玩了?
“为什么?”
“他会把哥哥抢走。”
我看着他一脸别扭,哟了一声,说子清你还学会吃醋了?见他羞红了脸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我连忙握紧,说子清,哥哥是你一个人的哥哥,谁都抢不走的。
他迅速的朝我看过来,说真的?
我点头,他扑过来,结果压倒我脚上,本来休养五天就可以复原的伤不小心就变成了七天。
雨竹以后与我同进同出,他时不时会来我家门口等我,或者来我家与我爹下棋,我爹一个武官,许多东西他都不会计较,眼见雨竹生的乖巧学问又比我好,渐渐也就喜欢上他了。
他时常呆在我家里,他家里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不过应该也和以前差不多的情形。只是后来我发现他在那件事里应该是得了许多好处的,性格比我还外放,最终变成一个火药桶,说话又歹毒,学堂里的人怕极了他,再往后我认识世襄,三人就玩在了一起。
学堂里的先生对他寄予厚望,以为那年他能考到前三甲,放榜那天,听说学院里几个先生聚在一起借酒消愁,说是我带坏了他,如果不是我天天在他耳边说什么淡泊名利,他就不会变成今天的这般模样。小时候多听话努力啊。先生感叹了一声又补上一句说王世襄也是被苏子宴带坏的。
这些年来,世襄还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雨竹与我差不多的性格,喝醉了睡在河沿边,不高兴的时候还像以前一样用东西敲我脑袋,小时候是书本戒尺,长大了就换成扇柄,感情却始终没变过。
我捂住我脑袋上的肿块,兴高采烈与他们回到家中。
☆、第六章 周铭初
眼看着就是中秋,院子里的桂树上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白色,空气里也飘着淡香。
我命下人备了菜,又拿出珍藏的那几坛竹叶青,边喝酒边等我的子清回家。
“过几日桂花就开了,雨竹你喜欢喝桂花酿,到时我为你酿几坛,入冬的时候你们来我家喝酒可好?”
雨竹想拿扇柄敲我,被世襄看了一眼后讪讪放下,喝了一口酒说所以说你是傻瓜,桂花酿当然是中秋过后就喝了,又何须等到入冬?
“味道不是更醇烈嘛。”
他点头说也是。我们三个人边喝酒边聊天,等到子清回来的时候,雨竹喝的差不多了,我保持清醒,世襄号称千杯不醉,脸上一点异常都没有。
“哥,我回来了。”
子清身上还穿着大红的状元服,想来是喝了酒,脸颊那里微微透出一点红晕。
我跑过去将他抱住,说子清,今天是我这二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我把头埋在他颈间,想起我爹,还有过去的许多事,心里许多的感叹。
这几年过去,他已经比我高出半个脑袋,只一伸手就能将我抱在怀里。
“哥哥,都好了。不要难过。”
子清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我的肩,低声在我耳边安慰。
“啧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离别后重聚的小夫妻,子宴,他是你弟弟,你可不可以再肉麻一点?”
雨竹单手支着脑袋靠在石桌上,子清一直不喜欢他,听到他的调侃后忍不住要把我挣脱开。
我将他抱得更紧,说子清,你说你要一辈子陪在哥哥身边的,如今当了状元,是要把哥哥丢在一边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子清语气里透着尬尴,却不再挣扎。
雨竹还在那边冷嘲热讽,世襄已经走过来把我拉开,说子宴,你再这样就挂在他身上睡着了,你等了他这么久,不是要和他说话?说完转身说子清,恭喜你。
子清说了谢谢,被我拉到我身边坐下。
“见到圣上了,可出了什么题?”
“嗯,御花园开着牡丹。他让我们做了首关于牡丹的诗。”
“怎么样?可是第一?”
他点头,说圣上赐了百两黄金,一柄玉如意并一株珊瑚树,我以为你睡着了,给了太监赏银,让他们把东西放在你房间里就打发了他回去。
“我房间里?”
“嗯,你是哥哥。”
我眉开眼笑,又伸手将他抱住,说子清,老天怎么对我这么好?让我有你这么好的一个弟弟。
那一晚月光清透,风吹得周围的许多树沙沙作响,身边坐着默默喝酒的世襄,对面面带微笑不停取笑我的雨竹,我抱着子清,感叹着我苦难的日子都已经结束,往后我只要坐享这幸福时光就成。
只是几年后,子清指着我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时,我才知道我真正的苦难其实才刚刚开始。
“子宴?子宴?”
我回头,看见身边的世襄看着我,他说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是发呆?
我摇头,说不过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什么?”
“周铭初,我爹以前总背着他说他的坏话,但实际上他很佩服他。”
周铭初任十六年宰相而不倒,这就比旁人多出了许多能耐。
我爹说他是文人雅士,会拍马屁,但是他所作出的政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在任时设应奉局和造作局期间,北方曾经发生过大宁自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洪灾,百姓流离失所,上万民众一路乞讨至京城,当时京城里满是衣衫褴褛被饿死在路边的人,圣上一门心思炼丹,将此事交与他处理。他捐出一大半的家产又带着百官捐出的银两赶去北边。看着沿途因为肚饿抢着挖白陶果腹,又因为白陶排不出体内肚大如斗死去的孩子妇孺,悲从中来,作了一首《挥尘录》,在那里呆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开仓放粮,惩治贪官,又发榜在大宁境内悬赏寻找能治水的人才。等他回京那日,沿途跪满了普通百姓,众人称他贤相。
北边住着游牧民族,窥视人杰地灵,水泽肥沃的大宁许多年,那一年眼见大宁因水灾动了根基,他们落乌的皇帝立刻带了数万人攻打大宁。
大宁重文轻武,又繁荣安稳了近百年,朝堂上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将领。也有被同僚推荐上去的,那人说了百种理由只说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担当这样的重任。
一不小心这大宁也许就亡了,那名字留在史册上只怕要遗臭万年。后来又有人提议让我爹带兵出征,那时我还在娘胎里,他已是一把年龄,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朝堂上愁云惨淡万里凝,天子震怒,说要砍了我爹的脑袋用来祭旗,众位大臣跪成一团,周铭初跪在最前端,很是哀切的说圣上,你若砍了苏将军,这大宁的江山怕是保不住了。
天子呆愣在赤黄的王椅上,朝堂上的大臣哭做一团。
第二日周铭初带了文武百官站在将军府门前,眼见我爹面有难色,他跪下,说苏将军,这大宁的江山只有你救得了了。身后的百官也一并跪下,齐喊苏将军,救救大宁!!!
我爹还算能耐,战争第二年就将落乌的军队从大宁靠近腹中的地方逼至两国边境。
朝堂上多的是佞臣贪官与喜好进谗言的小人,他们眼见这大宁江山保住了,就向圣上说了许多我爹的坏话,说我爹拥兵自重又得民心,时间长了恐怕会威胁到圣上的帝位,圣上炼丹炼昏了头,过了一段时间就听信了这些人的话,又有大臣提议让自己的子侄或者叔父兄弟去替了我爹的骠骑将军之位。
圣上依着他们的意思一张圣旨传下,让朝堂上的众位大臣或悲或喜,或哭成一团。
谁都知道他怕保不住这帝位失了这江山乱了心智,圣旨放下,他就将自己关在宫闱中谁都不见。
周铭初冒死进谏,直把自己的脑袋磕出了血才得到面圣的机会。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