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大理寺寺卿便是那晚在沿溪楼与雨竹比试画艺的李博。
我当时有种直觉我以后还会遇见他。
世襄不说话，只是同我一起看向李博。
“子宴，世襄，我们又见面了。”
我低头，浅笑着说极是，极是。
大理寺的同僚一脸的诧异，李博身后的温暾神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大理寺寺卿有直接任命少卿的权力，李博刚来的第三日，他就将我提拔到了右少卿的位置。
他当着所有人说了这样的话，莫说我那些同僚，即便世襄与我，也是一脸的诧异。
我去找李博，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浅笑着说子宴，最近你们还有没有去沿溪楼？不如今日我做东，请你去沿溪楼喝酒？
我摇头，只说今日已经与人有约，再者我们身份有别，不好在那种地方同时出现。
他淡笑，依旧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说也是。
“为什么？”
他不明所以的朝我看来，说什么？
“当日是你说我不适合做官的。”
他将一杯新茶递到我手中，又让我在他对面坐下。
“子宴，你确实不适合做官，但是这个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最适合你不过。”
“大理寺左少卿的官阶虽然低，但它好歹也带了个官字。”
他握着茶杯沉吟片刻，侧着身对着窗户，我看见他整个人一半沉在黯淡的光线中，一半迎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说子宴，当日审李润祥的人是你，不顾他人劝告对他用刑的人是你。
“所以呢？”
“我欣赏你的这种勇气与魄力。”
我早就过了那种因为旁人的几句夸奖欢喜做一团的年纪，我看着他，说世襄比我更适合，况且他在学堂读书的时候就梦想着要进入这里了。
他握着茶杯浅笑，说当然也少不了世襄。
“什么意思？”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说子宴，即便没人告诉你，可你身处这朝堂中，也应该慢慢察觉到了，如今的大宁混乱成了什么样子。我不说话，他负手走到窗边，眼睛看着窗外梦呓般说了许多的话。
买官卖官，这几年进士出身的人，又有几个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上的？买官的人原本只是借着这个称号赚取银两，心里没有怜悯，只会草菅人命，颠倒黑白，最终受苦的不过是大宁的百姓。
我许多年没有听见过这般正义凛然的话，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这个人与这个现实的社会格格不入。
“李大人，我没有你这般勇气能担下这样的重任。”
“你有！”
他转身，双手放在桌沿，躬身朝我看过来。
“子宴，你爹是大宁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苏远吧？当年以知天命的年纪领兵出征，仅用三年的时间就击败了落乌。”
我冷笑，说那是他被逼的。
“子宴，你可记得你爹在你年幼的时候曾经与你说过怎样的话？”
我沉默，他又说有关于大宁的。
我想起他死前的模样，怔怔的说什么时候周铭初和李富贵被人拉出去砍掉脑袋就好了。又说这往后大宁就会恢复以往的繁荣与安定。
这些话我以后也同子清说过，想起近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我突然明白，想着他说不定是为了完成爹的遗愿，才会做这般激进的事。
“子宴。”
李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我面前，冰冷的一双手握住我的，说你应该完成你爹这些未完成的愿望。
“子宴，李博与你说了什么？”
面前站着世襄，我刚从李博那里出来，他就急急的凑了过来。
我摇头，说这李博果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我才与他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昏昏噩噩的应下了许多我做不了的事。
“子宴，不用担心，还有我。”
我浅笑，说世襄，我想你也是逃不掉的。
☆、第二十四章寺卿
李博原为扬州府尹，因为得罪权贵被罢官几年时间，而后受到同为扬州出身的吏部尚书李绩的垂青，破格将他调到大理寺任寺卿。为人清正廉明，听说当年不愿与旁人同流合污而被人诬陷。我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大理寺寺卿这个位置最合适他不过。
雨竹得知我被李博任命为少卿，自然少不了要狠敲我一顿。
我想着自己被扣除的饷银，依旧心痛无比。
他一看见我同世襄，就说着恭喜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我却不知是喜是忧。”
“为何这样说？”
“我没有那样的信心。”
“子宴。”雨竹略微正经的朝我看来，说你能做到，只是你不愿意而已。
“我知道。”
雨竹叹气，说子宴，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似乎什么都看的很透彻，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很笨。
“我爹以前也说过。”
“你爹的话你倒是每句都记得很清楚。”
我扬眉，说那是，我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
“子宴，既然已经将这件事应了下来，往后就好好的去做吧。”
世襄与我敬酒，雨竹大嚷着我们又忘了他，说完就将自己的酒杯狠狠碰在我与世襄的酒杯上。
那晚我喝了许多的酒，世襄将我扶回府中，我听见他在与谁说话，抬头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子清。
“交给我吧，我扶他回去。”
“子清”
子清似乎受不住我的重量，我刚叫了一声，他几乎就要带着我一起摔在地上。
“子清子清我在做梦是不是？我面前的人真的是你吗？子清，你不要在同我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子清，我与你道歉，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那样，我心里就会很难受？子清。。。”
我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被人踉踉跄跄的扶回了房间，一阵令人作呕的天旋地转后，我好像被人推到了床上，身上压着重物。
“苏子宴，子宴，哥哥，把手放开好不好？”
“不放，子清是我的，我同他一起长大，以后也要陪着他一起老去。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子清。”
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我模模糊糊的想起来，如今已经是寒冬了，院子里的腊梅开了，几里外就能闻见它的香气，我手里抱着的大概是暖炉。
我忍不住侧身将双手收紧，我听到谁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又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子宴，子宴。”
声音里含着许多的情意与无奈。我感觉眼角又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却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怎么又哭了？”
我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拂过我的脸庞。
“子清。”
“嗯。”
“就算是做梦，也不要从我怀里的挣脱开，就一晚，只一晚。”
“哥，我不会走的，所以，你先放手好不好？”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