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走了，你要保重。”
“你也保重。”
是这样的告别。以为会热泪满眶，但我竟没有哭。反而是他流下泪来。我倏然转回头去，不敢看，看久了就会舍不得。
别了，云，别了。
忘记我，这是我对你的祝福。虽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27 变故
27 变故
出门倾辰在马车旁等我，看到他的脸色我很吃了一惊。
“发生什么事了吗？”
倾辰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流露出这样沉重的表情，那么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嗯。”倾辰点点头，声音仍是平稳沉静，“先上车吧。宫里有消息传过来，父王昨夜回来了。”
我几乎没撞到车板上。
“怎……怎么会这么巧？！”
“不必害怕。”倾辰略略扬眉，镇定自若的神色，“出了任何事我来承担。”
心跳如鼓，回宫的这条路前所未有的漫长难挨。发现我不在寝殿倾天会怎么想？倾辰到底用了什么理由让我可以自由出入宫门？那些知道底细的侍卫宫人们会守口如瓶吗？
轿子照例由倾辰亲自护送入后宫我的寝殿门口停下。我走出来时，倾辰已经双膝跪倒在地，白玉阶上，俊拔英挺的身影森冷伫立，高高在上的黑色冷眸向下俯视出令人窒息的威慑锐芒。
“父王，是儿臣带紫歌出宫的。三弟需要人劝解，只有紫歌才能做得到。”
本以为以倾辰的精明干练，必能编出滴水不漏的理由取信盛怒中的王者，却万难料到竟是这样坦荡直白。
作为最受器重信赖的王子，倾辰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脑袋坏掉了么？还是说为了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才故意引火烧身，想把一触即发的怒气都往自己身上揽？
倾天面无表情的动了一下右手的拇指，我的紫色瞳孔继承母亲的异能，对常人难以看到的攻击气流可以捕捉得一清二楚。
“不要！”我惊呼出声，想也没有想的冲到倾辰跪倒的身前，用自己做了盾牌，挡住发向他眉心的一道致命刃射。
因为是站立着，无形的剑气只是刺中了我的小腹，不算是什么要害。但剧烈的痛楚仍令我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喊，下面血流如注，我扑倒在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
是倾辰扶住我。我痛苦的捂住腹部在地上打滚，他震骇的呆了片刻才想到要来帮我抢救止血。
但是没有用了，在冷芒落入腹中的一刹那我已经知道，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万分痛苦的仰起头去看胎死腹中的孩子的父亲。倾天居高临下的冷冷望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扬长而去。
我知道我错了，不该背着他去爱别人。所以老天夺走了我们的孩子，我不怪他，但是为什么他都不愿意听我解释？离开了倾云的拥抱，我已彻彻底底决定只对一个人好，我们根本就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发生任何联系，为什么什么都不听就要杀人？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为什么这么绝情！
我想要追过去，但是伤口太疼了，心口也太疼了。而且倾辰死命的拉住我叫我不要动，流了太多血，再挣扎还会流更多血，他怕我会死。
倾辰被侍卫押出皇宫，我被抬到寝殿时，方如吓得脸上没了一丝一毫的笑容。
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三天之后，死胎仍然留在我的肚子里，没有医术士的帮忙，方如束手无策。我很清醒的忍受着胎儿压迫伤口带来的强烈痛楚，让方如喂我吃下可以瞬间增强体力的丸药，然后自床上挣扎起身。我要去见倾天，无论如何要去见他。
夜王的寝宫传出大王子倾辰的咆哮。
“就算曾经相爱，现在他们也已经没什么了，为什么这样！你到底还爱不爱他？你会把他逼死的！”
刺破月华的冷厉嗓音在大殿上响起，我听不出一丝感情，他就像在说一件曾经喜欢过现在却不太想要的物品
“魅族的贱人哪里这么容易死？”
愤怒的倾辰无言以对，殿门被猛烈撞合，那个始终镇静沉稳的青年扭曲了面容，奔跑的脚步踉跄虚浮，他甚至没有能够发现我就在门外，直冲而出，消失在夜幕之下。
我没有走进大殿。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会看到一双冷酷如昔的眸子，他高傲的扬一扬眉梢，指着床榻对我冷冷下令，上去，把衣服脱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倾天时的情景，多年之后依旧在恶梦中反复出现，我怕他，一直很怕他，绕了一圈，走过千山万水，我们又回到原点。
☆、28 噩耗
28噩耗
死去的孩子在我的体内安静的长眠，他所带来的剧痛是对我无言的责怪与惩罚。为了方如，我不敢有求死的念头，但是其实我活到现在只有这个时刻是最没有负担的。我想如果我死了的话，倾天不会再去要了谁的命，他已厌倦了千方百计想要独占我身心的游戏，事到如今，他根本就不会再在乎我的死活。这样也很好，不是吗？我最怕的便是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方如很久没有笑过，他骂我没出息，生命只得一次，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很可耻。
我也知道打从出生我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对人生充满期待与憧憬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但如同无法选择父母一样，我对自己沉重而吊诡的生命一样感到无可奈何。
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是倾天没有因为我的事迁怒于他的两个儿子。倾辰休整之后重投战场，而倾云在我离开的那晚就离开了帝都，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远离伤心之地也许是最好也是最后的遗忘方法，畅游泉林之间的逍遥写意确实更适合他的脾性品格。
孩子最后还是从我体中取了出来。方如冒死串通了守备的侍卫，他偷偷背着我在夜里自角门出宫，在停在宫门外的一辆小马车上，花钱雇来的医术士用刀片割开我的小腹，然后取出了死胎。
我听见那医师问方如，“要不要拿掉子宫？留在身体里的话压迫神经会一直产生剧痛。”
“不！不要！”我在昏迷之前嘶喊，没有了子宫，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可是，我还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为他……
挣扎使我残余的力气用尽，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人已躺在了床上。床头放着一碗面条，却不见了方如。我想要起身却滑倒在窄小的床外，室内肮脏仄逼，不再是奢华美奂的宫殿，我又被送进了冷宫的破旧土房。方如不在了，虽然他还能为我做面条，但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这是夜王对他带我私自出宫摘除子宫的惩罚。
一切回到了从前，我像一根杂草或者一条野狗一样无声无息的在冷落的后宫生老病死，他继续做他万民仰止的王，也许，即将是天域的唯一霸主。
记得方如的话，我没有轻生，而是努力的把艰难冷清的日子过好。每天按时吃饭，有力气就到外面走走。所幸的是毕竟经过了这么多波折起伏，倾天没有再三五不时的用一匹薄毯把我送进万劫不覆的剧痛深渊，他仿佛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人。再没有侍卫来踢过我的房门。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天域的上穹传来了夜族的战鼓，捷报如雪片似随着北风的席卷洒入帝都的千家万户。
人们奔向欢告，我王胜了！胜了！夜族将是整个天域百族的领袖，我们伟大的君主将要一统寰宇！
虽然我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严格的限制，但拿掉孩子之后身体一直虚弱得走不了多远。来年春天，王军凯旋还朝，整个帝都沉浸在封禅大典的一片狂热之中，而我清冷的院落恍若与世隔绝的孤岛，时间在这里静止，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是倾辰特意来看我才带来了夜王战胜的喜讯。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重遇倾辰之前的晚上，夜风中传来几声乌鸦的哑鸣，我不迷信，但知道那代表不祥。
倾辰犹豫再三，在我的一再催促下才声音低沉的说出真相。
倾云战死了。
他听说了帝都发生的一切，赶到战场向他父亲澄清误会。结果不言而喻，倾云不肯离开军队，带着一队骑兵冲锋的时候被长箭刺穿喉咙，死得十分惨烈。
三王子的英勇得到王的表彰，全军将士士气高涨，在复仇声中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夺下了令倾云丧命的城池。
我合了合眼，眼里没有泪，半个月前每天都来送面给我吃的小太监说做面的那个侍女好凶，他只不过是偷吃了面汤上的葱花就被她敲肿了脑袋。
所以，方如也早被处死了。
现在，倾云也死了。
倾辰对我说话，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后悔告诉我这个消息。为了安慰他，我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深深的吸气，微笑。
“我没事的，我会活下去。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是不祥的人，会害了你。”
倾辰抱了我。我知道他一直克制这样的冲动，他已决定不再与我相见才会终于忍不住的抱住了我。
我感到似曾相识的温暖，眼里有星点的湿润，但所有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棉絮，木然的不太真实。
倾辰走后我吃掉了剩下的面条，方如说过人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着活下去，我不可以辜负他的期望。
前面的宫殿飘来歌舞声乐，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狂欢庆祝仍在继续。夜夜笙歌，美人无数。那个曾经说爱我想要我为他生孩子的男子早已成了陌路。他若心里还有一点点温存，倾云不会死，他若对我还有点滴留恋，方如不会死。他并非因为我的缘故才害死他们，他只是不再在乎，生命卑贱如蝼蚁，捏在手心玩在股掌，若不高兴了随手丢弃。
☆、29 买卖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