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笑而不语,等他们说停了,好奇地看向小道士,
“我要杀你,你却反来救我,莫不是你被臭老道管教疯了?”
小道士刚洗净的一张脸红了,却直直看着建成说:“我喜欢看你弹琵琶。”
建成眨眼。
多尔衮跳眼皮。
胡老道跳脚:“那不是喜欢!你看过别人弹吗?没有!!”
小道羞涩道:“看过他,小道便再看不进别人了……”
建成以手支颐,闲闲地看热闹。
“唉呀,”胡老道士痛不欲生,转向建成,“妖孽,你别得意!今天我是收不了你了,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决不容你为祸人间,天涯海角都要追到你!”
建成不冷不热地说:“你可别死太早啦,不然我为起祸来也没个捧场喝彩的,什么趣儿?”
多尔衮跟小道士窍笑。
胡道士气得扭着两条灰白眉毛,半晌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扯过小道士,
“行森,你代为师看着他,不准他为非作歹!为师要上一趟泰山,再行修练两年。两年之后必定再来收他。”
小道士行森为难道:“他形踪飘忽不定,您找了十九年才找到他,您说让我怎么看得住他?”
“看不住也得看!我再不赶紧修好功夫,真死他前头了。”
“可是师父,你伤得很重……”
“我自去找大夫,要不是你我会弄成这样吗?都是你这猴儿崽子折我的阳寿!”
建成凉凉抛出来一句:“我可没说要放你走!”
众人脸色一变,杀气顿时又聚拢了起来。
行森跑到建成面前,低声央告,“他也就说说罢了,两年之后我自然有法儿不让他寻到你。求你放了我师父罢,我会帮你,断不会再让他伤你分毫,好不好?”
建成举眸盯住行森。
行森惴惴道:“许多道士们都认得我师父,也认得我,将来你要是遇上他们,我也可以为你说上几句话讨几分面子,帮你打发走他们。”
建成凑近了,看进行森的眼睛:“可我不喜欢谈条件。”
行森满面通红。
多尔衮正在劝解老道士,这会儿走了过来,轻声说:“且放他走罢,省得闹出动静,再引来巡城衙役连我也走不得了。”
建成惊讶地望着多尔衮,默然许久,才问:“放他走,你不后悔?要不是他……”建成忽又打住。暗想,多尔衮现在好端端地,我又何必再重提陈年往事招惹他?
多尔衮看建成沉吟半天,只说了那句不着边儿的话,还不肯说完。
多尔衮笑着靠近了,在建成耳边细语,“你若无事,我自然不悔。你若有事,我夷平大明!”
然后迅速转身,扶着胡道士出去。
建成眯起眼睛。
行森满怀感激地跑去与他师父唠唠叨叨,半推半搡把他弄出去。
“把这个差人……嗯,就叫行森吧,让他送去客栈,交给欧阳公子。”
建成两指如羽蝶翻飞,拈了个诀,手上现出一段梅枝,递给多尔衮。
多尔衮欲言又止,默默接过那梅枝,外头忽然人声杂乱。
侧耳一听,竟有许多嘻笑的声音,当中一个洪亮的大嗓音说道,
“听说这儿有位色艺俱佳的美人,我们兄弟想见一见,快请出来给咱们弹一曲吧。”
另有人喊道:“怎么着?还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还大清早弹琵琶。”
“就是就是,要是咱们大哥看上眼了,说不定你们这小门小户也跟着飞黄腾达了呢。”
“哈哈哈……”
“去你们的,不安好心!你们不想看啊?啊?还不是你们叫唤来的!”
建成脸色一沉。多尔衮崩紧肌肉,暗中畜势。
乱兵之可怕,实不亚于强匪。有时候连他们的统领也不得不默默纵容他们,因为一群没饷银的兵,即可以帮忙打仗,又可以掉过头来造反!
虽然袁崇焕治军严谨,但是论官职他不过区区宁前道,有些权重的将军和他们手下的兵,袁崇焕还是压不住的,其实就算压得住也不好过于弹压,毕竟还要依靠他们来守城。
多尔衮和建成深知其中历害,这回,稍不留神,是要添上大麻烦的。
行森和这户人家的家主正在苦心劝说。不过看来不顶事,这群兵人多,随时可能闯进来。
建成刚才被胡道士打出原身,加之阳光令他元神散乱,所以一时之间还无力隐遁。
多尔衮就更不能露出破绽,一旦落到明军手里,他堂堂贝勒爷就成了活脱脱的人质,这辈子再别想回他那辫子国。
侧门忽然打开,家主的年轻媳妇慌张地跑进来。
她的眼泪都落下来了,“二位爷,快想想辙吧,这些兵爷是强盗,他们,他们把我夫君打了……我,我求二位了……”
她的话尚未说完,正门帘子忽然掀开。
红巾轻飘飘一扬,建成旋身藏到多尔衮身后。
阳光跟着追进来。
一把讨厌的声音嚷嚷起来,
“我说,这什么地方,大白天点灯?哟,小媳妇在这儿呢。快来呀。”
然后忽拉拉踏进来□个佩刀的士兵。
家主媳妇吓得立到多尔衮身边,瑟瑟发抖,眼角却不觉多看了建成两眼。
建成就在她旁边,背靠着多尔衮,不轻不淡地扫了她一眼。
目光一对上,她吓得赶紧别过脸,低下头。这个男人是她嫁人之后和嫁人之前看到过的最俊美的男人,尤其是他披着一条鲜艳的红纱巾。
“色艺俱佳的美人在这儿哪?”
“我说,你这屋子闹鬼啊,大白天忒他妈阴暗。”
“将军,将军莫怪,那真不是贱内弹的,她就会洗衣服做饭。大人们去别处找找吧。”
啪
家主的脑袋挨了一下,是铁的刀鞘。鲜血顿时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
血腥味在小屋里散开。
“夫君!!”小媳妇惊叫一声,不顾害怕地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抓住。
她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建成摇了摇头,缓缓松手。
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并非傲慢,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她不由自主地收回脚步,紧紧咬住嘴唇,泪水涟涟地望着受伤的夫君。
最大的痛,就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受伤,无能为力。
最残忍的酷刑,就是折磨一双相爱的人,令他们面对着面,声音对着声音。
屋子里忽然刮起一股冷风。
行森心里打了个突,立即感觉到建成的杀意,急道:“小道不打诳语,真不是这儿弹的。”
那洪亮声音边走近边说道:“怎么你媳妇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又是谁?”
多尔衮道:“这是家姐。”
有几个人开始翻箱倒柜在乱翻东西了。另外几人也走近了,狞笑道,
“这美人姿色一般啊。”
“唉,还凑合吧,不然你还想上‘青衣楼’啊?”
“老子已经被那老鸨榨干钱袋,去不起啦!”
一个满脸胡渣的已经伸出手,小媳妇害怕地后退几步,多尔衮忽地踢出一张凳子。
《御宅屋》